第一一八节 毕竟有些迟了

文昌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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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铭蔓这才知道,原来时时觉得容易记不起事情,竟是因为那支毒箭。

    “所以,公主若再为军中的事情劳心费神,腹中孩子便有早产之虞。”医生说着环视营帐:“可这里,毕竟不是皇宫。早产,与胎儿固然无半分好处,更有可能,随时赔上公主的性命。”

    医生告辞退出,祝铭蔓方才软帐,斜斜倚在榻上。军中虽然艰苦,士兵皆用草席当做床榻,却仍然给她安置了简单的床榻,还带着一幅软帐。

    这里毕竟不是皇宫,没有柔软的榻,没有醉人的香,可是如今,又岂能说回便回。

    祝铭蔓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暗暗祝祷:娘不会让你长在一个乱世,娘一定要亲手给你一生安稳,没有造反没有夺权,没有胡人也没有叛乱。所以你要帮助娘度过这一关……

    一股扑鼻的药气从软帐中直透了进来,侍卫已经将煎好的汤药送到了营帐里。

    借着烛光去看,那汤药一片漆黑,药味也颇为刺鼻,浑不似宫中御医常开的安胎药温和。好在祝铭蔓从小便见过这位医生在军中开药,知道他擅用各种偏门药材。他从南方而来,当年的习惯却仍没有变。

    药碗触手发烫,祝铭蔓缩回了手,缓缓闭上眼睛休息。却不想恍恍惚惚间,竟然便睡着了。

    只是这样的睡毕竟不踏实,待祝铭蔓忽然想起还未曾喝药,猛地便睁开了眼。

    蓦地一惊,床榻的软帐外,竟有一个人影。

    若是军中的人,谁敢不经通报便进到自己营帐之中?若不是军中的人……

    祝铭蔓迅捷地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低声喝道:“谁?”

    虽然有侍卫连夜站岗把守,但此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到这里,惊呼便没有用,徒然惊起许多侍卫匆匆赶来,他或许早就趁乱逃走。

    意外地,耳边竟是十分熟悉的声音。

    “铭蔓,是我。”

    若是在几天之前,祝铭蔓刚刚经过半年苦思、一路奔波与重重危险摸进了叛军营里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那么她一定会扑在夏启佑的身上,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发泄这些日子以来所有有关相思的情绪,比如牵挂和担忧。

    可是这句话来得,毕竟有些迟了。

    让祝铭蔓在暴风雨中淋漓尽致发泄情绪的导线,变成了另一句话,我夏启佑,愿娶周落篱为妻……

    手中攥紧的匕首被缓缓放下,身上搭着的一幅薄被却下意识地被拉好。

    “铭蔓,你身体不好吗?怎么还在吃药?”夏启佑低低地问道。

    “我的身体好不好,又何劳你关心。”祝铭蔓的手拉着被角,仿佛被看到自己的肚子。在宫中时每每将手抚过腹部,心中都在幻想哪一天夏启佑归来,看到的是大腹便便的自己还是已经呱呱落地的孩子,他又会是怎样的欣喜。

    可是现在,祝铭蔓却不愿让夏启佑看到。就连白日里与他在军营外相会,也是乘着马车的。为什么,祝铭蔓也说不上来。

    “铭蔓,你千里迢迢来到军营,为何不事先设法通知我?”夏启佑并未对祝铭蔓的语气有所介意。

    “设法通知你?”祝铭蔓嘴角勾起了笑,声音中却无一丝笑意:“我手下的亲兵虽然厉害,却也没有本事将信儿带到叛军的军营里。再说就算有那个本事带去,又有何益?难道就因为我无端端地来了北边,便要你跟周落篱放弃那一场两军主将双双落马的好戏?”

    “铭蔓,我与对方主将交战的时候,的确不知道那便是落篱。”

    “呵……”祝铭蔓毫无感情地笑:“你当然不知道,若是知道,你又怎舍得在她肩上砍上一刀。自然是等你们两个单独相见,你才会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叛军军中,又岂止你一个人不知道她是周落篱,恐怕整个军中,知道她是女子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说起来,这个女子做戏的本领,当真高明。我真想知道她出现在胡人面前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一幅嘴脸。”

    夏启佑的脸色微沉,声音却还平和:“铭蔓,她已经……落篱不是你想的那般,你不要再说这些辱她的言语,好吗?”

    祝铭蔓却喊了怒气:“不是我要辱她,是她自己里通外国,引狼入室,是你这个一军之主在夜半十分跑到了敌军主将的营帐里,却还跟我说着一些欲盖弥彰的话,自取其辱。”

    “铭蔓,我可以肯定,落篱她不会、也没有与胡人勾结,你为何不肯相信?”

    腹中微觉疼痛,祝铭蔓立时平静了气息,淡淡说道:“你相信你的落篱,我却相信我的耳朵。你心中以她为妻,她心中也以你为夫,只是你当初迫不得已娶了我,竟耽误的你们两个到了今日,才履行一年前的婚姻之约。”

    她将手伸出软帐端过床头的药碗,一口气将那发黑的汤药喝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这半年多吃了些药,竟也不再觉得汤药那般难以入口了。

    苦涩的反而是夏启佑的声音:“你……果然听到了。”想到落篱终究没有听完最后的一句,便停止了呼吸,夏启佑心中惟余痛悔。

    是他,亏负了她。

    祝铭蔓不接夏启佑的话,如常续道:“她的腿断了,嗓子也坏了,可她始终没有忘了你,你口中纯洁若雪的弱女子,竟也懂得借助胡人的势力来帮助你。你也很好啊,她的腿断了,嗓子也坏了,你也并没有对她有分毫厌弃。你们之间诚然情深意重,我的感动也是五体投地。”

    祝铭蔓放缓了语气:“可是夏启佑,你夤夜之际跑到我的营帐里,是何用意?难道还让我这个敌军的将领,恭祝你们白头到老吗?”

    说没有一丝感触,是假的。可是祝铭蔓已经懂得怎么样去平缓自己的心绪,不管是腹中的孩子还是当前的局势,都容不得她再激动了。

    “那时候你果然是在营帐外。”夏启佑的语气却是关切:“那晚你……淋了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