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七章 香椿

斑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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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熹微中,沉睡了一夜的万物渐次苏醒过来。

    几只布谷鸟冒着破晓的寒气穿梭在亭台楼阁间,最终落在温明殿外的椿树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叫起来。

    鸟雀的欢噪穿透窗棂,落在郭圣通耳边。

    她缓缓睁开眼来,望着精致繁复的帐幔有片刻的茫然失神。

    略微清醒过来后,她反应过来这是在温明殿中,而不是在做梦。

    自离开漆里舍后,每日醒来她都有好一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些天的梦境纷杂,弄得她常常一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的浅眠状态,却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给她透露。

    像来邯郸的路上猛然忆起朱浮进谗言而致郡守反出,实在已是厚待了。

    身侧早已空荡荡,她撩开帐幔趿拉着丝履下了地。

    她执起炉上温着的铜壶,往白玉杯中倒了杯温热水慢慢抿着。

    殿外宫人们听着动静,忙轻声问询道:“夫人,可要婢子们进来伺候?”

    她轻轻唔了一声,宫人们便捧了水盆、手巾、牙粉等等盥洗用物鱼贯而入。

    梳妆时,常夏告诉她刘秀出城去了,最快也得暮时才能回来,叫郭圣通不用等他用膳。

    她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吩咐道:“看看参事在做什么,若是无事,让他午后来见我。”

    刘秀麾下参事很多,但能被郭圣通提起的只有她的胞弟郭况。

    常夏颔首,手中的牛角梳没有停。

    打扮停当后,宫人们请她移步去外间用膳。

    她胃口不佳,勉强用了一个烤饼喝了半碗山药乌鸡汤便叫撤了。

    邯郸城中并无诸将家眷,郭圣通连一个说话的人都寻不到,漫长的白天只能用看书来打发。

    她歪在南窗下的软塌上,头枕着软枕单手翻着手中的帛书。

    窗纱柔顺地垂下,遮挡住刺眼明亮的阳光。

    暑热渐盛的时候,宫人们抬了冰山放在角落里,冷气弥散中凉风满屋。

    她昨夜睡的不踏实,这会倦意反上来,没一会便丢了手中的书卷沉沉睡去。

    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上午,等着再醒来时已过了午时。

    用过午膳后,她又犯起困来。

    但她不想再睡了,再睡晚上就该失眠了。

    她踱步到廊下,想让自己清醒点。

    热风漫来,叫人胸口闷地发堵。

    朱甍碧瓦在明亮的太阳光下亮的刺眼,聒噪的蝉有气无力地叫着。

    蓦地一瞬,风停了,那炙热便仿佛凝固在空气中,叫人烦躁难安。

    郭圣通才站了不到半刻钟就实在受不了了,她刚要转身进殿,眼角余光忽地扫到一只羽毛绚丽的鸟儿立在树梢上。

    她忍不住问身后的羽年道:“那是什么鸟?”

    羽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还不待看清,那鸟就似受惊了一般猛地飞走了,只留下浓密翠绿的树叶在舒展开的枝叶上迎风颤动。

    郭圣通笑笑,提起裙摆往殿中走。

    羽年在她身后却忍不住感慨道:“来了得有两三天了,婢子才注意到这有椿树呢。”

    椿树?

    郭圣通顿住脚回望,但见灿烂的阳光从重叠绿叶的斡隙中洒下,一地光斑晃动。

    “庄子曾言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说的便是这种树吗?”

    羽年颔首,“夫人只怕不知道,这椿树还能吃呢。”

    “哦?”郭圣通来了兴趣,“它结果吗?”

    羽年笑着摇头,“不是,吃的是叶子。”

    “叶子?”一时风起,吹的郭圣通雪青色的云纹襦裙微微鼓动着,她不解地问道:“叶子怎么吃?”

    羽年上前为她打起竹帘,“跟竹笋一样,吃的是春天发的嫩芽。”

    一股凉气迎面浇来,郭圣通舒服地只叹气。

    她重又歪到南窗下的软榻上,透过薄薄的窗纱隐隐可以看到那高大的椿树。

    她问羽年道:“怎么吃?好吃吗?”

    羽年坐在榻前的几上,接过宫人手中的团扇一面为她摇扇,一面娓娓道来:“下过几场春雨后,椿树就会发芽了。

    它的嫩芽火红如血,比那灼然的桃花还美。

    把那嫩芽采摘下来洗净后,打几个蛋搅匀后和着香椿芽摊入锅里,香气扑鼻,真真是把春天吃进了肚子里。

    也可以简单点,放点芝麻油、蒜末、米醋、酱油一拌,味道同样妙不可言。

    再或者把香椿焯水放凉切段后,和滑嫩的豆腐拌一拌。

    倘若有新捕上来的鲜虾,和这香椿芽一起炖汤的话,真是能把人的舌头都鲜化了。”

    这样富有野趣的吃法,说的郭圣通都谗了。

    可这会春天早就过去了,要吃也得是明年了。

    谁知道明年还住不住在这?

    郭圣通当下又是遗憾又是怅然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常夏进来回道:“夫人,郭参事来了。”

    况儿!

    她欣喜地下了榻往门口迎去。

    明亮的阳光中,一个翩翩少年大步向她走来。

    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少年双眼带笑,朝气蓬勃。

    “阿姊,外面多热啊,快进去。”

    郭圣通见他热得额头上全是汗,忙叫人引他去外间盥洗一番。

    郭况不肯去,“我坐着凉快一会就行了,快别麻烦了。”

    也不知是不是关心则乱,不过短短几天,郭圣通就觉得郭况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她禁不住心疼:“吃的习惯吗?住的习惯吗?天天累不累?”

    郭况哎呀了一声,皱眉笑着安慰她道:“阿姊啊,你别担心我了,能有什么不习惯的?

    听说打仗时那条件才叫真艰苦呢,现在不过是忙了一点,和家里差不多。”

    郭圣通长出了口气,“那哪能一样呢?”

    况儿肯吃苦,她自然高兴,可又忍不住心疼。

    郭况接过常夏端上来冒着凉气的酸梅汤,一口气就咕咚咕咚喝了。

    “阿姊,有什么事你快说吧,我那还一堆事呢。”

    郭圣通笑着瞪他:“嫌我耽误你时间了啊?”

    郭况摇头,“不是,不是。”

    他正色道:“虽然旁人面上都对我和气亲切的很,可私底下定是对我这个主公的内弟多加留心,我可不能丢了姊夫和阿姊的脸。”

    郭圣通抿了抿唇,忍不住道:“你也别太大压力,凡事尽力就行。”

    她顿了顿,屏退了左右问郭况道:“我想问问你前殿的情况,这几天都来了什么人求见君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