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张宾多谋算王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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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犯人?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敢把自己堂堂的右长史兼督军当做犯人?是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胆?

    刁膺此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指着那远处有些看不清面目的信都县令,惊声尖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我抓起来收监,打入死牢,等主公来后再亲自审问!”

    那些石勒派来保护刁膺的铁甲亲卫立刻应诺,浑身甲叶乱颤,涌出十几人,冲向信都县令。

    面对凶神恶煞的石勒亲卫,这信都县令却丝毫不惧,反而狠狠一拍惊堂木,瞪眼道:“什么东西,竟然敢咆哮公堂,统统给我拿下!”

    “喏!”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答应,在刁膺的四周,从影壁和屏风外忽然涌出数百名军兵,人人手执连弩,对准了刁膺和身后百余名护卫。

    这些铁甲亲卫纵然英勇,但在这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下,在数百只强弓劲弩的瞄准下,也是觉得一阵脚下发软。

    刁膺一看,此刻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却还没有想到这些人会是狂澜军假扮,因为那县令和身边之人,分明都是典型的羯人相貌。

    一时间,刁膺心下反而有些胡乱猜忌起来。

    刁膺这种人,说聪明还不够聪明到底,而且很是贪生怕死,所以一旦有事,自己先要疑神疑鬼。

    加上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信都的县令是个羯人贵族出身。因此这时候却是有些怀疑自己无一中得罪了他的家族,又或者这人是和那校尉白虔勾结,接受了谁的命令准备一起暗算他?否则他手下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士兵?又或者是襄国城有人要害他,可会是谁这么大胆呢。难道不知道自己是石勒亲自委派的督军?

    刁膺越想越心惊,顿觉自己猜想不错,却是立刻变了一副面孔,笑容满脸道:“县令大人,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先不要动手,我们坐下慢慢谈。”

    那百余名石勒派给刁膺的亲卫却是不断怒吼:“汝等岂敢对我们动武?我们是主公的亲卫,你们若动手就是死罪!”

    那信都县县令却是油盐不进,冷笑一声:“误会?这里能有什么误会,上边说了。抓的就是你。我又如何不敢对你们动手。刁膺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快束手就擒吧?”

    刁膺一听,脸色连变。显然被说动了什么心事。

    那县令旁边一个县吏,正是在城门处的一个军官,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了他身后,看到这种情况,却忽然俯首对县令轻声道:“大人,你可问他一个问题,诈一诈他……”

    那县令听后,点点头,忽然喝道:“刁膺,你可知道是谁举荐你来这里的。你得罪了谁你还不知道么?”

    刁膺一听,眼睛乱转,片刻怒道:“难道不是主公安排我来的么?我知道了,张宾!原来都是这混蛋搞的鬼!县令大人,我听说您也是羯族的贵族,我现在是王阳大人的手下,是你们的人啊。那张宾乃是一个汉人,是妄图与你们羯人夺权的,你可不能上当,为他所用啊!”

    那县令一愣,片刻才道:“这么说,张宾和我们羯人的矛盾很大?”

    刁膺一听话有松动,忙道:“是啊,是啊,和我们的矛盾都很大,大人你可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那县令却点点头:“很好,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哪个敢反抗,杀无赦!”

    说完,一挥手,那四周的数百名匈奴汉国打扮的士兵顿时高举起刀枪、弓弩,威逼上来。

    刁膺顿时愣再哪里,而那些石勒手下的亲卫自然不甘束手就擒,不断喝骂着开始反抗。

    但对方早有准备,下手又是毫不留情,先是一阵乱箭射出,射死了三、四十人,最后一拥而上,那些亲卫虽然是精锐,可对方也不是庸手,不过一刻,一百多人的亲卫被杀了个精光。

    而刁膺早就被吓得躲到一边,不敢动弹,见他不反抗,到也没人去砍杀他,算是侥幸留了一命,但那流了满堂鲜血几乎浸泡住了刁膺的鞋子。

    刁膺只觉得脚下是温热的湿润,可感觉却是如坠冰窟一般,这一刻,他也看出了问题的不对,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羯人县令要和别人勾结起来,暗算自己这个明明已经投靠了羯人的汉人。

    那羯人县令见刁膺呆立在场中,却是怒道:“刁膺,你还不认罪么?难道你也想死不成?”

    刁膺身子一颤,跪倒在地道:“不要杀我,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县令却丝毫不理他,只是点点头,忽然对身边人用别人都很难听懂的话道:“把他给我押下去,现在军营那边也该得手了,然后上报给大人。”

    刁膺一听,却是大怒,因为那话一般人可能听不懂,但他恰恰能听明白,却是石勒和一切羯人贵族说过的据说是羯人先祖的语言。

    心中暗恨:“这县令果然与那校尉勾结在一起了,说什么喝醉了酒,其实是在军营那边早有准备,暗害自己和这些主公的亲卫!只是,为什么这校尉会与张宾勾结在一起,难道张宾和王阳才是真正的联合……”

    此刻,城内早已经炸开了锅一般,不断响起喊杀声和爆炸之音,这声音让刁膺明白,随他前来的三千石勒的铁甲亲卫应该已经完了。

    刁膺的脑子混乱不堪,即充满了对张宾的愤怒,也充斥着对现实的恐惧:“张宾,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主公亲卫下手,看来你早有了不臣之心,这次你把主公大军引来。难道是要陷主公于这里么?!”

    正胡思乱想间,刁膺已经被一群人押解下去,直接关在了县衙的地牢里。

    那边那个羯人县令却一把扯下官服,他身边的荆展忙道:“辽西公。你要去寻主公通知这件事情么?”

    这县令正是段末坯假扮。

    段末坯闻言,立刻道:“正是,多亏了明扬你机警,现在你和我去,寒林,你带人在这里清理现场。”

    然后,段末坯却是带上荆展,急忙去军营寻王烈。

    等到段末坯等人感到信都城的军营,军营内外也早已经是尸山血海,新鲜的血液再次浸透了昨夜充满掩盖的土地。

    其实。那带队的石勒的铁甲亲卫的校尉莫里和数千石勒的亲卫骑军。一进军营就发觉了不对。

    因为本该忙碌的军营空荡荡一片。就连堆积的物资业已不见,而且莫里更敏锐的嗅到了空气里一股过火的焦糊味道,还有那一丝丝的血腥气。

    虽然王烈事先已经让人用积雪和黄土尽量遮掩过战场。但那股子气息对于有经验的战士来说,还是无法完全阻挡住的。

    莫里却立刻发出了撤退的命令,但却未免太晚了一些,四周在瞬间就涌出近万兵马,万箭齐发,甚至还有百余人专门向匈奴汉国骑兵队伍中投掷火雷罐,立刻就将这三千铁骑炸得四散大乱。

    而那一阵密过一阵的箭雨,更让他们的三魂七魄丧了一半。

    接着四周的出口全部被火焰封死,埋在他们正中的的火药也被引燃,不过半个时辰。三千匈奴骑兵,要么被射死,要么就被炸死、烧死,最后活下来的不足两百人。

    王烈本来也没有想能俘获他们,根据寒林介绍,这些人都是石勒手下最嫡系的铁甲亲卫,让他们投降还不如期待魔鬼会选择光明。

    段末坯赶到后,面对这凄惨的景象却是不为所动,而是询问狂澜军的士兵王烈在哪里?

    等寻见了王烈就道:“明扬,有紧急情况!”

    王烈笑道:“是不是那刁膺吓死了?刚刚他们已经告诉我吗,那刁膺是有名的胆小鬼。”

    段末坯气道:“你还有心思调笑,根本不是这个,那刁膺刚刚被荆展用计诈出来心中所想。原来,他一直以为是张宾在谋害他,而且还说他已经投靠了王阳,这样说来,现在襄国城似有内斗,我性子粗不太明白政务,但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可以利用一二,你觉得如何?”

    王烈一应,眉毛一扬:“内斗?这个先不能肯定,但这个时候刁膺能答应为使者来信都却是冒险之举。因为,就算我们没有攻破城池,这里也早晚是战场。而以刁膺趋利避祸的性格来讲,这么却的确反常,刁膺来这里到真是被陷害了不成?”

    段末坯闻言,摇头道:“可是那张宾如此多谋,怎么会算计不到这些,就算他与刁膺政见不和,但刁膺毕竟与他同为石勒手下,他如此算计刁膺,就不怕惹怒王阳和石勒么?”

    王烈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如果刁膺没有撒谎,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是张宾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刁膺,而且张宾已经连我们一起算计在里边了。”

    说完,却是发出一阵苦笑。

    ~~~~~~~

    与此同一时间,冀州襄国城内,龙骧大将军王阳府邸,数人正相对围坐。

    主位上的王阳一脸阴郁的看着郭敖和支屈六,支屈六始终一脸不耐烦。

    郭敖则频频举杯,向张敬示意,张敬却平静的跪坐在他的下首,端着酒樽不语。

    片刻,见张敬似乎还没有开口的意思,王阳却道:“谨之,上党郡的事情拓跋六修不是不同意撤军么,为何忽然又坐了这等决断,白白送给张宾一个功劳?而这次刁长史忽然被派往信都,怎么我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你手中的情报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张敬闻言,沉声道:“大将军若不信我,何必与我为盟。”

    支屈六一听,不满道:“你这个汉……你是怎么和大将军说话的?!”

    张敬冷笑一声:“当然是说人话,将军听不懂么?”

    支屈六怒道:“你找死……”

    张敬却是上下打量支屈六。只是冷笑不止。

    王阳一见,忙劝和道:“好了,好了,支屈六。你是怎么和张大人说话呢?张大人现在是我们的盟友,你今后万不可再如此这样对他!”

    支屈六闻言,冷哼一声,微微对张敬一抱拳算是赔礼。

    张敬却是也回礼相和,丝毫看不出恼怒的样子。

    王阳点点头,又道:“张大人,你很有能力,也比张宾要懂得进退,所以我才与你为盟。但上党郡的事情你却一直对我说要让张宾狠狠跌一个跟头,为何却出尔反尔。难道是怕办不成。承担责任么?”

    张敬闻言。反问道:“将军,你觉得现在主公还信任孟孙公么?”

    王阳想了想,有些不满道:“主公纵容张宾许久。就算张宾现在有所差错,依然信任。”

    张敬摇摇头,沉声道:“错,主公从来就不曾信任张孟孙。”

    王阳闻言,不满道:“张先生莫非是在说笑,主公不信任他,为何事事都要听从他的意见?”

    张敬无奈叹息一声:“主公是这世上少有的聪明人,所以他懂得什么叫制衡之道,大将军你跟随主公起兵于危难,一路相随不离不弃。又是十八骑之首,自然是主公最看重的人之一,但主公天性多疑,他永远不会完全去信任一个人,他重用孟孙公和我们这些汉臣,就是为了制衡你们十八骑;但同时,他又不会完全信任我们,反过来还要用你们制约我们,所以张孟孙只是被主公所用,并非所信。”

    王阳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但心下却知道张敬所言非虚,犹豫了下道:“那先生的意思是什么?”

    张敬道:“我不敢妄猜主公所想,但张孟孙现在为主公所用,将军你们无法替代他的作用之前,若一味打压张孟孙,将军您觉得主公会置之不理么?”

    王阳一听,顿觉汗流浃背,他自然知道石勒对手下掌控极严,尤其是他夺了汲桑的基业后,更是怕当年跟随汲桑的那些老臣对他不忠,这才成立了火鹤营,对外刺探天下,对内掌控百官。

    而他们对付张宾,石勒绝对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了制衡张宾才不理不问,可若自己现在真将张宾踩到底,那么石勒就会出手了……

    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道理王阳还是明白的。

    王阳立刻对张敬一拱手:“多谢先生教我!”

    然后又道:“既然已经如此,上党郡的事情我也就不过问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张宾要和主公举荐刁长史为督军,而且这个消息我竟然今日才知道,之前主公还说派刁长史去青州一带巡视,这其中到底有何关键,还请先生教我?”

    张敬点点头道:“将军不必客气,只不过这件事我事先的确不知道,那日我离张孟孙府上,就直接回家,他做了什么我也一概不知。

    大将军您也是明白人,我军重得上党郡情报被送来那日,我在张宾府上已经再次与他争执,想来这消息大将军早就知道了,大将军难道觉得张宾又什么事情会再通知我么?”

    王阳闻言,脸色微红,讪讪道:“非我不信谨之你,这是惯例,而且我已经狠狠训斥那些家伙,以后有关于谨之你的消息全都不必汇报,你我现在就如同兄弟一般,先生不必挂怀!”

    张敬听了,却是淡淡一笑拱手称谢:“多谢将军厚爱。”

    心下自然不会相信王阳会真把他当兄弟,两个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哪一个死了,对方也不会掉一滴泪。

    王阳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客套话说完,就趁机继续道:“谨之不清楚这件事没有关系,我只想听听谨之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张敬想了想道:“既然将军想听,我也不敢隐瞒,刁长史此次被派往信都,事先的确没有一丝消息,而且也没有证据表明是张宾所为,再者这件事情并非是坏事,支雄将军和主公即将带兵前往信都,若刁长史能拖住王烈,为主公他们合围创造机会,将来却是大功一件,张孟孙又怎么肯把这功劳白白让给刁膺呢?”

    王阳点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是怕这件事张宾在其中捣鬼,与我……嗯,与刁长史不利啊,他与我交好这么久,真出了事情我于心何忍?”

    张敬赞道:“将军宽厚,真乃仁义之辈。”

    王阳矜持的笑了笑,几人又吃了几杯酒,张敬就告辞而去。

    张敬走后,王阳却忽然问一直没有说话的郭敖道:“阿敖,你怎么看他。”

    郭敖想了想道:“人都有野心,张敬却一副清淡寡欲的模样,除了答应将军您的事情,其余似乎都无所求,但他愈是这般,将军您越是不能小觑他。而且他虽和张宾决裂,可未必就肯甘心为将军所用,至于上党郡和刁膺的事情,他肯定多有欺瞒我们的地方。”

    王阳深深的看了一眼郭敖,却道:“上党得了回来,对主公未必是好事;至于刁膺,若是命大,自然能活下来,不过阿敖,你刚刚说人都有野心,那么你也有野心么?”

    郭敖一凛,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一直以来还是小觑这个十八骑之首的龙骧大将军了,至少他并不像表面所表现出的那么冲动无智。

    那边支屈六早已经自斟自饮,喝得烂醉如泥。

    看着他那般无心的模样,郭敖心底却忽然升起一股怅然:“真像这个家伙这般也到不错,甘心为人所用又没有多少头脑,自然轻易不会为人所忌惮、陷害,否则就算聪明如张宾,不也一样要被人算计?”

    王阳却是手抚着腰间的弯刀,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既然石勒根本对谁都没有信任,那么他势必要重新考虑自己所处的位置,而且自己的府内是否应该清理一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