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六章 解签

大爱非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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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六月,广陵府这头出了梅雨季,天气开始燥热起来。然而川中却传来好消息,说是白巾军残部已经全部被歼,白莲教川楚叛乱,至此终于被平定。入川的陕军,带着十万头颅回陕,论功行赏。

    然而不久之后,却有一篇文章在不少地方流传起来。文章说得便是一个游历天下的读书人的见闻。此人在文章之中,写了他所亲见的,荆楚一带,官府如何强征重赋,诬人为贼,官逼民反。文章更是直指,陕军所谓“歼敌”十万,其中不少便是随意戕害的无辜百姓。川中普通的百姓,甚至当地富户,一旦交不起所谓“劳军之资”,便会遭夺产戕害。文中更指,地方官无道,赋税过重,才是白莲教兴起的真正原因。

    文章上达天听之后,天子震怒,下令彻查。同时皇上见了那文章做得干净漂亮,字字犀利,也嘱了臣下细心查访,见是何人有这等见识,以及忧国忧民的胸怀,写得出这样的文章来。

    皇帝下旨彻查,然而内阁大臣却觉得川楚一带,人心初定,不宜轻易兴狱,令再生波澜。因此虽然内阁手中握着圣意,实则高高提起,轻轻放下,雷声大雨点小,到了川陕一带,只是随意指认些个案典型便是。

    转过头来就是六月十九,广陵观音山又逢着三年一度的庙会。这一日,杨氏说什么都要带着戴悦去广陵观音山进香。傅老实无法,叫上傅阳,父子两个,各自携妻,从涌金桥那里上船,直抵观音山脚,接着众人又步行上山,去观音庙里进香。傅阳本来俗务缠身,但是想到戴悦近来总是心事重重的。傅阳还是将所有的事情交代了傅康,自己陪了妻子父母出门。

    观音山上,傅阳故地重游,对戴悦笑道:“悦儿。你还记得这里么?”

    戴悦面上露出淡淡的红晕,微笑道:“这哪里就能忘了?”

    两人头一次相遇,便是在广陵观音山,此后,只怕两人心中便都存了对方的一丝影子。谁曾想,老天竟遂人愿,两人竟终成眷属。傅阳轻轻地执了戴悦的手,想说些什么,戴悦却轻轻地挣脱开了,笑道:“我与娘进殿去进香!”

    傅阳微笑着望着戴悦的身影。转头一瞥,却见到另一个熟人——薛定贵,他竟然也过来了观音山。

    薛定贵手中捏着一张签文,脚步轻快,竟没有注意到傅阳。

    他刚从金陵府回到广陵未久。金陵府确实如戴茜所言。出了些大事,因此福裕钱庄才会被人挤兑。薛家因此损失了不少。不过薛定贵晓得,放在福裕之中的,本来已经便算不得薛家的财物,只能算是孝敬。这么一想,薛定贵便觉得好过些。

    然而金陵府薛家的靠山丘得倒台,才真正是令薛定贵郁闷的事情。这意味着以前添的多少孝敬都打了水漂。只是匆忙之际,有人上门告知薛定贵,说他原先那座后台的后台并未真正地倒台,只待看着这些丘得一手扶植起来的,何人得用,何人能够忠心到底罢了。

    薛定贵得了这个消息。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当终归隐隐觉得不安,索性借着观音生日的大日子,混在进香的人群里,去佛前上香保佑。并且顺道去梵天寺求签,占卜一下最近的运道。

    傅阳扯扯傅老实的衣袖,两人避到一边,眼见着薛定贵穿着一袭灰色的道袍,捧着一枝签,喜孜孜地出去了。傅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父亲说:“爹,您在这儿稍待,我去去就来。”

    他便去了梵天寺的解签处,只听得那解签的僧人在耐心地为一位老妇人解说。而那老妇人似乎有些不服,便问那僧人:“我听刚刚出去的那位穿灰袍的相公,抽中的签也是这一副啊?为何解得就差如此之多?”

    那僧人答道:“老夫人问的是家宅与姻缘,那位相公问的是开铺与合伙,解下来的签文自然不同。这一签叫做《孟日红寻夫》,诗云,时凶遇太平,门中井水清,昌荣如日月,夜郎遇文星。是一枝上上大吉之卦,来来来,我与您解说一番——”

    僧人与老妇人解说了一番家宅与姻缘,老妇人将竹签一摔,道:“这是什么上上大吉么,我也不见如何好!”

    僧人连忙道:“夫人,不可在此殿中口出亵渎之言。此签若是问开铺与生意,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开铺,此签是灾去终吉之兆,只要小心行事,谨防意外,便是初有小利,到底大利的生意。而若问生意,则有福力相扶助,秋冬时节便得福利亨通是也……”

    那僧人似乎通晓世间俗务,当下又细细地与那妇人掰扯起家宅与姻缘上头的事情来。傅阳便悄悄地退出去,出殿与傅老实会合。而杨氏少时与戴悦一起出来,杨氏似乎面带笑容,将戴悦交到傅阳手中,道:“娘在佛前已经许了心愿,只愿能早日抱上宝贝孙子,娘便在佛前捐一盏海灯……”

    戴悦的面孔红了又红,轻轻地道:“娘还许了好多心愿……”

    她说到这里,偷眼看看杨氏,见杨氏丝毫不以为忤,便低声接着道:“娘还求了家中生意顺逐,小姑姻缘得谐,小弟学业有成,大家都平安喜乐。”

    傅老实闻言舒畅地笑起来,连声道:“好!全家好便好!”

    杨氏便笑着瞥了一眼傅老实,一家四口,欢欢喜喜地下了观音山去。

    然而傅阳心中却有些不安定,他还记着薛定贵手中的那枝签,解签的僧人曾说过,初时小利,到底大利的生意,而秋冬时节变得福利亨通是也。

    他想着想着,便有些神思不属,妆品生意,确实原只是本小利薄的生意,可是如何到头来能变成到底大利的生意?而秋冬时节,那不正是头一批贡商贡上去,结果出来的时候?傅阳一时起了患得患失之心,没有看路,一个失足,便险些在山道上摔了下去。戴悦惊慌来扶,她又哪里是能扶得动的,可是戴悦又紧紧把住傅阳的手臂不愿放手,几乎便要两人一起摔跌下去。

    好在傅阳反应得快,索性往地上一坐,戴悦正摔跌在他身上,落入傅阳怀中,闹了个大红脸。而傅老实与杨氏夫妇两个,唬得不行,赶紧赶上来看,儿子儿媳有没有受伤。

    傅阳笑笑,摇手示意无事,只慢慢将戴悦从自己身上扶起来,然后自己起身。他在自己摔下来的时候,脑中瞬间清明。

    ——若是一步踏错,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也难免被连累。

    所以,即将到来的贡商一战,对于傅阳来说,非胜不可。

    回到家中,傅阳换了衣裳,又要出门。戴悦奇道:“这样热的天气,你还要出门吗?”此时已然入伏,上午在观音山还好,不觉得太过闷热,下午回到城中便觉得又闷又热,一丝风也没有。

    傅阳只推说事情忙,戴悦便将早先帮傅阳制的莨纱直缀取了出来,看着他换上,又替傅阳系了衣带,口中说:“妹妹煮了绿豆羹,要是不那么急,便喝上一碗,再出门,可好?”

    她说着有抬手帮傅阳理了理衣褶,随口说:“我总觉得自己事事都不如小姑,还是小姑能干,处处想得周到。”

    傅阳听了这话,微微觉得有点刺心,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只随便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戴悦便捻着衣角站在小楼上,看着傅阳循了瓦匠营巷口出去。

    晚间傅阳回来,面上倒似颇为放松,回来之后先去见了傅春儿,只随便说了说今日的进展。

    傅春儿听闻傅阳已经将老夏与老洪两位,劝了个八九成,要请两位经验老道的师傅,回戴家作坊里上工,笑道:“哥哥,做得好啊!”

    傅阳笑道:“原也不是很难,老夏与老洪两位,倒都是乐意的,只是跟他们说,要与傅家签契纸,两位老人家觉得有些膈应。”

    “这个容易,两位老管事的契纸上写明只为’戴凤春’做活就可以了。”傅春儿笑道。“其实眼下只是傅家在背后替戴家打理’戴凤春’罢了,众人的工钱都从傅家这边走,所以才要求伙计们与傅家签契纸的。另外,哥哥,你就不想将戴家的伙计,转几个到傅家来见见世面,然后也遣几个傅家的伙计,去戴家,言传身教一番,互相取长补短一下?”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与十力去商量一下,这事情怎么操作!”傅阳笑着便要往作坊里去。傅春儿看着咋舌,心道这个哥哥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哥哥,你稍等等,我有东西给你,你替我捎给十力大哥和素馨姐去。”傅春儿说着回身,从房里拿了一包东西出来。“这个是我的针线,虽然不大能见人,也比不上素馨姐自己的,但是素馨姐怕是没多久就要生了,这些料子总算不错,能派的上用场。”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