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灼华定乾坤(一)

没有脚的小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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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昌宗听闻皇上忽然提及自己兄长的名字,不禁心中一动,回想起前一段时间皇上还曾经命自己将兄长带进宫来为她烹饪御膳,对待兄长的态度也远比待其他人温和,狭长的凤眼中微光一闪,不免多想了几分。

    张昌宗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的大哥在几位兄弟中相貌气质最为出众,又最是心细如发,待人儒雅温和、体贴入微。若是皇上觉得他还不错,我倒是可以为皇上引荐。”

    武曌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却转瞬即逝,随即轻声低笑起来,揶揄的问道:“怎么?将你的兄长引荐给朕?你平日里见朕多与沈南缪相处了一会儿都会醋上好几日,怎么如今却这般大度起来?若是朕当真喜欢上你的兄长,甚至胜过喜欢你,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嫉妒吗?”

    张昌宗脸色一片苍白,却扯了扯嘴角,苦笑道:“若说不嫉妒,自然是违心之言。试问天下有哪个男子不想将自己钟爱的女子拥入怀中,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人。也许说出来都会被其他人当做笑谈,但我却敢在任何人面前坦言对您的爱慕之情。然而,自从入宫侍奉皇上那天起,我便明白了一件事,皇上虽然是我心爱的女子,但却也是大周的帝王,皇上心系万民,担负着大周的江山社稷、万事基业,因此,皇上不是我一个人的皇上,而是天下百姓的皇上,是大周朝的皇上。所以,我从未奢求可以独占皇上的宠爱,只求能够陪伴在皇上身旁,在您心思烦闷的时候陪您说说话,在您身子不爽利的时候为您推拿一番,若能得您开怀一笑,也便是我天大的福气了!”

    尽管武曌知道张昌宗一向是个聪慧懂事的男子,既懂得如何讨女人欢心,又会谨慎的守好自己应有的分际,不会做出僭越之事,然而对于他这番略带惆怅感伤的话语,沉寂许久的内心竟也起了一丝涟漪。

    武曌拍了拍张昌宗的手,柔声道:“朕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放心,只要你继续乖巧懂事的待在朕的身边,朕自会护你一世平安。至于你的兄长,朕对他另有重用。”

    话到此处,武曌却是忽然将话锋一转,询问起张昌宗家里近来的情况,张昌宗见皇上明显不愿多谈此事,也便不敢多问,只顺着皇上的问话简单说了一下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张昌宗对于兄长张易之不顾自己与母亲苦苦劝说,为了那个女人,竟然一路从京都长安追到正在闹疫病的湖州去,因此对张易之心中仍有怨恨,此时便故意将张易之的叮嘱抛诸脑后,有意无意的提及自己的母亲阿臧近来喜欢上一名男子,无奈对方已有妻妾,只能忍痛弃爱,终日饱受相思之苦。

    武曌闻言却是哈哈大笑,好奇的问道:“不知阿臧心仪之人究竟是谁?”

    张昌宗浅笑着答道:“此人皇上也见过,正是凤阁侍郎李迥秀。”

    武曌勾了勾唇角,缓缓笑道:“凤阁侍郎李迥秀?那的确是一个温雅俊秀的美男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仔细问问你母亲的意思,若是她当真愿意与李迥秀成婚,朕便下旨为他们赐婚便是。”

    张昌宗闻言大喜过望,赶忙跪在地上,连连谢恩。武曌怜爱的将他拉起来拥入怀中,两人自是柔情蜜意、一夜温存。

    缠绵温存过后,武曌竟然破例将张昌宗留在紫宸殿过夜。张昌宗望着皇上怜惜宠溺的目光,忽然想到今年年初之时,自己想要用皇上赏赐的金银再为母亲阿臧修建一座更为豪华的府邸,却被张易之严词拒绝,反而命自己要低调谨慎,万不可过度张扬,以免引来祸患。

    原本张昌宗对于兄长张易之的教导一向言听计从,然而此次见张易之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做出这般有失理智的事情来,不禁心存怨怼,因此故意与兄长作对,也想要借此向他证明,即便没有他的照顾与支撑,自己也一样可以将母亲和几位兄弟照顾得很好!

    次日,武曌便下旨册封张昌宗为恒国公,赐田宅玉帛无数。兄弟张昌期、张同休也被封为高官,张氏一门顿时荣光无限,显赫已极。

    与此同时,武曌派遣自己的心腹御医沈南缪前往洛阳秦府,为正在家中修养的太真娘子诊脉调养。

    暮朝望着这位忽然来到秦府,带着皇上的口谕要求为自己诊脉的御医沈南缪,再看着李隆基与张易之两人面容严肃、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轻声道:“皇上的一番心意,暮朝甚为感激。难为沈御医来回奔波,一路上辛苦了。只不过,我自己便是一位大夫,我的身子究竟如何,无人能够比我更加清楚。难道沈御医觉得,凭借我的医术,竟连自己的身子都调养不好么?”

    沈南缪却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瞥了李隆基与张易之一眼,心念一转,浅笑道:“太真娘子的医术众人有目共睹,在下自然不敢随意质疑。然而皇上命在下来洛阳前,曾经郑重其事的叮嘱道:‘正所谓能医不自医,太真娘子久病未愈,实在令人担忧,爱卿务必要好生为她诊治,万不可听她几句推辞之语便让她继续胡闹下去,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在下自然不敢违背皇命,还请太真娘子不要为难在下。”

    暮朝正欲开口,一直紧皱眉头的李隆基却抢先道:“即便是医者能医不自医,在太真娘子的身边还有本王这位弟子呢,又岂会任由她身体虚弱而置之不理?本王早已为师父诊过脉,她不过是由于在湖州过度劳累,又痛失亲人,加上感染风寒,因此导致气虚血弱,四肢无力,只要好生静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如初。”

    沈南缪目光微闪,却是坚持道:“在下自然不敢怀疑太真娘子与王爷的医术,只是圣命难违,即使王爷已经为太真娘子诊治过又如何?在□为御医,奉旨再为太真娘子诊一次脉,对太真娘子百利而无一害,王爷又何须这般介怀?”

    李隆基听闻沈南缪不住的提及圣旨,不禁心烦意乱,想到暮朝如今的脉象,连自己都能清楚无误的诊出滑脉,沈南缪身为医术最为高明的御医,又岂会看不出暮朝身体的异样?然而只要想到当皇上得知暮朝身怀有孕,只怕很快就会为她与张易之赐婚,李隆基便觉得胸口梗堵难过,憋闷得喘不过起来。

    由于皇上派遣御医沈南缪前来为暮朝诊脉,这些日子来被李隆基刻意回避的事情再次被摆到台面之上,再也无从隐瞒掩饰。李隆基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以前尚未明朗的心思逐渐清晰起来。

    李隆基望着黛眉轻蹙的暮朝,看着她对面露担忧之色的张易之微微勾起唇角,明澈的凤眸中带着温柔的安抚,心中那个被理智勉强压制许久的欲念再也无法遏制的破土而出。

    李隆基紧紧的盯着暮朝精致秀美的面容,终于明白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可能任由暮朝嫁予他人为妻。一想到暮朝将会语笑嫣然的依偎在另一位男子身旁,从此以后一颗心会紧紧与她的夫君牵绊在一起,为他欢笑、为他落泪,眼中心间渐渐的满是她的夫君与子女,再也没有他的位置,李隆基便觉得嫉妒欲狂,心痛得难以忍受。

    李隆基暗下决心,无论有多么艰难,他都要想方设法竭尽所能的将暮朝留在自己身边,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厌恶苏焕与张易之,因为除了自己以外,他根本无法忍受其他男子走进暮朝的心中。

    一直想着如何应对沈南缪的暮朝并未注意到李隆基此时纷繁复杂的心思,如今她身上的全部异能皆备暮枫以担心伤到孩子们为由尽数取走,根本无法掩饰自己身上的喜脉。然而暮朝却也并未太过担忧,她十分清楚,仅凭自己出众的医术,只怕皇上以后还要有求于自己,对于自己有了骨肉血脉,皇上不仅不会动怒,反而会更加放心。因此,尽管心中不喜,暮朝却觉得但若是无法推脱,即便被沈南缪诊出喜脉,倒也并无大碍。

    暮朝轻叹一声,伸出手臂,对沈南缪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沈御医费心了。”

    沈南缪微微颔首,刚想上前为暮朝诊脉,却见临淄王冷着面容将自己拦住,从怀中掏出一条天青色的锦帕覆在暮朝白皙的手腕上,将细腻的肌肤遮盖得绵绵密密,才转头对沈南缪说道:“正所谓男女有别,还望沈御医谨言慎行,千万别惹祸上身。”

    沈南缪嘴角一抽,望着同样惊讶的太真娘子,心中暗讨这个理由放在其他医女身上也便罢了,这位太真娘子行医之时几时曾将男女大防放在心上?纵然心中有所不解,然而对于李隆基合情合理的要求,沈南缪倒也无从拒绝,于是走到暮朝身旁,隔着三尺远便停下脚步,如同为其他贵女诊脉那样弓着腰,伸出手指轻轻搭上覆盖着锦帕的手腕,凝神静心的为暮朝诊起脉来。

    然而不过片刻,沈南缪便明白了临淄王先前古怪的叮嘱所为何事。太真娘子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正是喜脉无疑。想到临行前皇上隐隐约约的暗示,沈南缪便不自觉的望了望立在一旁满面焦急之色张易之,心中暗讨事情果然如同皇上预期般顺利,如此一来,皇上应该可以放下一段心事了。

    沈南缪心中虽喜,面上却是一派严肃,眉头紧锁,神色复杂的望着若无其事的暮朝,正欲开口,却听临淄王浅笑道:“早就听闻沈御医医术高明,仁心仁术,有你为暮朝诊治,本王也可放下心来。只是近来暮朝的身子有些虚弱,不知可会影响本王孩儿的健康?”

    此言一出,顿时惊呆了在场的三个人。

    暮朝与张易之震惊的望着李隆基,沈南缪则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吐不出又咽不下去,好半晌才回过味来,难以置信的反问道:“王爷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