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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
椒房前殿中,大长秋抑扬顿挫的声音终于停下,殿上霎时一片寂静。
即使是倚华也不明白,为什么兮君忽然关心起群臣议立之事了。
——有什么可忧的吗?
——那位大司马大将军难道是听从众议之人?
——群臣?
——群臣再议,没有大将军点头,有用吗?
其实,兮君也明白这一点,但是,她也听说了,从霍光第一次提起嗣位人选开始,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广陵王!
——关系到自己的未来,谁又能不上心?
兮君很清楚,自己的要求是多么的无理……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霍光也不想立广陵王……
……
沉默了好一会儿,兮君才问左右:“不立广陵王,当立者何?”
众侍御都没有吭声,最后还是大长秋低声道:“先帝诸子,仅余广陵王,若不立广陵王,当立者……昌邑王。”
“……昌邑王……”
兮君是皇后,对宗室的情况总是听说过的,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神色顿时古怪起来。不过,兮君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是没有什么真正的决定权的,因此,她并没有再问,而是摆手让大长秋退了下去。
——昌邑王份属子侄……
——她所要求的,不也就是这样吗?
兮君轻笑,摇了摇头,不再计较了。
——反正,先帝诸子仅剩了广陵王,只要不立广陵王,不管立谁,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的确如此。
当那名郎官的奏书在宫传开之后,便没有人再提广陵王了。
——霍光一直对立广陵王的事情不松口,这会儿,忽然又跳出一个不知道姓甚名何的郎官,指古论今,一通大道理下来,直接把广陵王给否定了……
——到这一步,谁还能看不懂霍光的心思?
——郎官?
——掌管郎官的是光禄勋!
——光禄勋是谁?
想了想霍光与张安世的关系,宫中的公卿百官哪里还能想不通啊?
——不立广陵王就不立吧!
——亲亲、尊尊什么的,还是全看掌权之人的意思?
——当年,诸吕获诛之后,论身份,论功劳,怎么能也该轮过齐王,可是,大臣一议……
——“母家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访以吕氏故,几乱天下,今又立齐王,是欲复为吕氏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且代王,高帝子,于今见在,最为长。以子则顺,以善人则大臣安。”
——于是,大臣们迎立代王,而遣章以诛吕氏事告齐王,今罢兵。
——齐王白白辛苦了一通!
其实,有孝文皇帝的例子在前,公卿百官就是以己度人,也能明白,霍光为什么不愿立广陵王。
——虽然诸侯王无治民权,但是,一个就国四十余年的诸侯王,又岂是可以轻易摆弄的?
不过,也有人提了另一种解释。
——有父子相袭,有兄终弟及,岂有以兄继弟的?
——宗庙之中,昭穆之序将如何?
当然,这种说法是在那个郎官上书之后才提出来的。
除此之外,其它各种说法都有。
——比如,广陵王以行失道,先帝废而不用……
无论如何,那名郎官的上书以及霍光未将上书搁置的作法,都已经表明了大汉掌权人的想法。
——广陵王不能立!
没有人愿意与霍光对着干——而且,广陵王也的确不是什么贤达君子,可以让天下归心。
——那就不立广陵吧!
……
见朝中的舆论终于改了风向,霍光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尚书台中,杜延年同样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将一份奏书抽了出来,搁到一边——这就是暂不奏上了。
室内的几名尚书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那份奏书的内容,他们也都知道。
——那是一个广陵人上的书,内容是奏报广陵王在天子登遐报至广陵之后,居然杀牛塞祷,实属大不敬。
——如今……这份奏书就不必特地再呈上了。
——无论广陵王做了什么,只要不是已经起兵谋反了,朝廷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向广陵王问罪。
——毕竟,朝中已经决定不立广陵王了。
杜延年知道这份奏书的内容是属实的,但是……
——广陵距长安何止千里?
——天子崩不过一个月,一个并非官吏的郡国之人,居然便可以将天子崩后,郡国的情况报到未央宫……
——这份奏书显然是不简单的!
给事尚书的也不会是傻子,杜延年能想到的,他们多少也都能想到一点,再联想一下朝中的局势……
——谁不明白呢?
……
——因为大局已定,杜延年将此奏暂时抽出,若是未定呢?
杜延年带着今日的上书去承明殿时,正好与少府便乐成碰上了。
“太仆长乐未央。”
“便君长乐未央。”
便乐成主动示好,杜延年也不能不应。
——霍光身边就没有几个人喜欢便乐成的。
——这位少府什么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正好得了霍光的青眼,便一跃而至九卿。不过,少府素来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众人也不好说什么,而且,便乐成在少府位上,干得也不错。
杜延年并不是什么苛刻的性子,对这种幸进之人倒也不会心存偏见,但是,真的见面了,他也不可能主动先开口。
便乐成是刚从承明殿里出来,神色颇为激动,就是打招呼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杜延年随口就问了一句:“少府遭逢喜事乎?”
便乐成倒也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人,听到杜延年主动问了,他便也忍不住笑呵呵地应了:“甚喜!甚喜!”
杜延年一怔,随即就见便乐成搓着手,勉强压抑了一些兴奋,对杜延年道:“大将军命我行大鸿胪事……”
——大鸿胪掌诸侯及四方归义蛮夷。
——郊庙行礼,大鸿胪赞导,请行事,既可,以命髃司;诸王入朝,当郊迎,亦由大鸿胪典其礼仪;郡国上计,匡四方来,亦属大鸿胪;皇子拜王,大鸿胪赞授印绶;拜侯及四方夷狄封者,台下大鸿胪召拜之。
——同属九卿,大鸿胪可比少府重要多了。
杜延年不由一愣,不过,随即便回过神来,向便乐成称了贺。
便乐成在礼数上是不会错的,连忙答了礼,才与杜延年告别,见杜延年要进去,他便又提醒了一句:“右将军亦在殿内。”
——张安世也在?
杜延年皱了皱眉,随即向便乐成称谢,等其离开了,他才领着属吏进了承明殿。
奉上奏书,杜延年便主动提起便乐成,话也没有说完,只是不解地看着霍光,霍光便笑了,扶着凭几,道:“诸侯王来,无大鸿胪,如何郊迎?”
杜延年挑眉:“诸侯王?大将军已定策?”
——不立广陵王,诸侯王可立者就是一个昌邑王。
——其它诸侯王虽然同属宗室,但是,已非孝武皇帝血脉了。
霍光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看杜延年奉上的奏书,摆手便让杜延年坐下,随后才道:“子孺正言昌邑王,君亦与闻。”
“敬诺。”杜延年连忙低头应了,又向张安世行了礼,倒是让张安世忍俊不禁了。
“幼公多礼矣。”张安世答了礼,笑着说了一句,随后才坐下,继续说昌邑王。
为了照顾杜延年,张安世又提了提方才说过的内容:“昌邑今王贺,乃哀王之子,无兄弟,姊妹有四。”
杜延年对昌邑并不算了解,毕竟昌邑王只是刘弗陵的兄子,年纪比刘弗陵还小,亦无外家,实在是不需要如何关注,因此,这会儿,他倒也听得很认真。
张安世说得也详细。
“哀王无王后,今王之母早卒,其家亦微,故国中无人可约束于王。”(注)
杜延年不了解这些,霍光却是了解的,因此,听张安世说得差不多了,他便直接问张安世:“王禀性如何?”
张安世其实也是照本宣科,不过,他总是看了奏报之后,才来与霍光说的,听了霍光的问题,他便翻了翻奏书,读了一段话。
“昌邑王素狂纵,动作无节,喜游猎。尝游方与,不半日驰二百里,中尉吉上疏谏,王使谒者千秋赐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然其后,复放纵自若。又尝久与驺奴、宰人游戏饮食,赏赐无度,郎中令遂入见王,面刺之,请选郎通经有行义者与王起成,坐则诵《诗》、《书》,立则习礼容。王许之。遂乃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王。居数日,王皆逐去安等。……”
读到这儿,张安世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霍光,道:“以下皆异相,大将军可……”
“不必!”霍光轻笑摇头,示意张安世不必再言。
——见微知著,这位昌邑王的禀性已经很清楚了。
“无大恶之心,无立正之心……可闻逆耳之谏,终难从之……”杜延年低声叹息。
——说白了就是……随心所欲……好逸恶劳……
注:《汉书》对刘贺的母族并无记录,也没有提到其有嫡母,因此,易楚做这种推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