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抉择

汐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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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年底,湖城的气温越来越冷。早上起来,邵卿梳洗好以后,便站在窗前。看着这座城市从朝阳中醒来,即将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邵小姐,要吃早餐吗?”阿姨过来询问。

    邵卿倚在窗边,摇摇头,“我还不饿,等下再吃。”

    “好的。”阿姨应了声,然后提着购物袋过来,“家里没有食材了,我要去下超市,你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吧。”邵卿眼睛依旧盯着窗外,“要不然买点橙子。”

    “好的。”

    须臾,阿姨提着包出了门。

    房门发出一阵轻响,而后整间房子又重新安静下来。邵卿抿唇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不时走过的身影,开过的车子,眼神渐渐变的暗淡。

    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邵氏最忙的日子。每年到年底,各种计划预算,每天都会让她头疼烦躁。那时候她总是抱怨,什么时候才能不去操心那些事情。

    可谁知道,她真的不用再去操心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她会这么寂寞。

    就连阿姨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做,只有她。

    只有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没得做。

    每天无所事事,睁开眼睛只有吃和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叮咚!

    家里的门铃响,邵卿转身走向大门。她以为是阿姨忘记带东西,又跑回来。然而打开门,她才发现,门外出现的那张脸孔,并非阿姨。

    “你……”邵卿沉下脸,盯着出现在她眼前光鲜亮丽的乔南,握着门把的五指收紧,“你是来看我落魄的吗?”

    乔南微微一笑,对于她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算是吧,不请我进去坐坐?”

    “……”

    邵卿着实愣了下。

    大门被推开,乔南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直接越过她的肩膀走进去。邵卿蹙起眉,只好反手将门关上。

    绕着客厅转悠大半,乔南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怎么,不打算请我坐下?”

    乔南这气势倒是反客为主,邵卿抿唇,“随便坐。”

    话落,她转身走进厨房,倒了杯茶端出来,放在茶几上,“家里只有这个,阿姨放的东西在哪里我不知道。”

    乔南端起茶杯,淡淡一笑,“这个很好,谢谢。”

    随后,邵卿坐在她的对面,缓缓低下脸,“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忘记我以前的职业了吗?”乔南红唇微弯,道:“这个小区环境不错,周边有幼儿园和学校,房价增值很快。”

    邵卿眨了眨眼,“你今天来,不是为了来看房子吧。”

    “当然不是。”乔南放下茶杯,黑亮的眼眸落在她的眼底,“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近过得怎么样?

    因为她的问话,邵卿心尖一颤。自从她不是邵家的女儿事件曝光后,曾经在她身边围绕的那些所谓闺蜜,一个个都距她远之。

    别说有人嘘寒问暖,就是问一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的人都没有。

    邵卿深吸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断收紧,“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到什么,咻的抬起头,“爸爸的身体又不好了吗?还是爷爷,要不然是妈妈的头疼更严重了吗?”

    对面的人,眼底透着深深地焦急与担忧,这种感情的自然流露,无法欺骗人。乔南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安慰。

    哪怕邵卿做过错事,但她对于家人的那种感情,终究还是没有变。

    “家里人都很好,”邵卿叹了口气,道:“爷爷精神都不错,只是变天以后,上次伤过的腿有些疼。爸爸正在积极治疗,医生说病情有很大的转好。妈妈虽然偶尔还会头疼,但最近有人介绍个按摩师,手法很好,妈妈说这几天她都休息的很好。”

    听着乔南的讲述,邵卿眼前不自觉幻化出那些画面。仿佛她还在家里,还在爷爷身边,还陪着爸爸和妈妈,她还是邵家的小公主。

    小公主?

    邵卿蓦然勾了勾唇,看眼坐在对面的人,神色彻底暗淡。她哪里是什么小公主?那只不过是一场美梦,是一场灰姑娘的梦。午夜十二点一过,她又会被打回圆形。

    真正的邵家小公主,只有对面的人。

    “那就好。”邵卿勉强挤出笑脸,并不想在乔南面前落泪。

    “说吧,你今天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们之间的这份芥蒂,究竟何时才能消失?乔南心底有些失落,她脑海中对于她们姐妹间的回忆不多,但儿时那种亲密的感觉,在她心中一直都不曾消失。

    深吸口气,乔南敛起别的心思,重新开口,“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当年绑架我们的人,是不是关律?”

    邵卿咻的抬起脸,不敢置信的瞪着乔南,神情大为惊讶。她不知道乔南如何会得知关律,又怎么会知道是关律当年参与绑架?

    眼见她迅速变化的脸色,乔南反倒松口气。她笑了笑,道:“放心,我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上次明宝被人绑架,是关律把他送回来的。”

    闻言,邵卿紧提着的心松了松。

    “你很早就知道是他,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乔南忍不住问道。

    听到她的问话,邵卿脸色微变。她双手环肩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道:“你知道五年前的男人是郁锦安,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乔南被问住。

    “如果所有的事,都可以找到答案。那我最想问问,为什么要让我出生?为什么又要让我来到邵家?”邵卿边笑边说道:“我多么希望,可以有人给我一个答案。”

    乔南黑亮的眼眸闪了闪。是啊,有些时候,有些事真的没有答案。五年前她同郁锦安的交易就已经结束,但她还是选择生下孩子。五年后他们再次相遇,她却还是一头栽在他的身边。

    所以,邵卿和关律在一起,却也没有什么奇怪。

    “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爷爷。”

    邵卿猛地转过身,望向乔南的眼神透着几分祈求。她快步走过来,道:“关律已经知道错了,而且这些年他为我们家做过很多事情,当年你走丢的事情,与他无关。甚至于,因为你的走丢,这些年他一直都很内疚。”

    看到她神色焦急的那副模样,乔南沉声道:“我没有打算告诉爷爷,也没有打算告诉爸爸和妈妈。这件事,我只想听到你的一个肯定。”

    “小南……”邵卿心尖沉了沉。

    “就算我现在再去报警,再去告诉所有人,对于我来说,又能有什么改变吗?”乔南眼底的神情平静,“没有人可以改变我被拐卖的事实,也没有人可以代替我承受那些痛苦恐惧,这些都已经成为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邵卿紧咬唇瓣,整颗心都颤抖起来。那些过往她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此时此刻,她的心中真的充斥着满满的愧疚。

    当年造成乔南丢失的罪魁祸首,是她的亲生母亲。

    也许,还有她。

    “对不起。”

    邵卿红了眼眶,那一幕在她心底久久埋藏的画面,始终都无法抹去。

    年幼的妹妹,孤单离开的身影,长久的印刻在她心底。

    她不是个好姐姐,不是。

    乔南不明所以的抬起脸,道:“这句对不起,你应该对爸爸说,对爷爷和妈妈说。他们那么疼你,可你做的事情,太让他们伤心了。”

    邵卿垂下脸,眼泪含在眼眶中。是啊,她对不起所有人,所有人。

    不久,乔南便离开。

    客厅的落地窗前,邵卿定定望着楼下走远的那道身影,眼眶酸楚。当年离开的妹妹长大了,她真的长大了!

    这些年处心积虑想做的事情,在今天如此成功的乔南面前,都变的那么可笑滑稽。人家本来就是邵家的公主,理应得到全家人的爱与呵护。

    邵卿垂下脸,心间一片荒芜。她自幼就拥有全家人的爱与呵护,却正如乔南所说的那样,是她自己搞砸了这一切,也搞丢了全家人的疼爱。

    所以邵卿,你是活该!

    结束工作以后,乔南先去医院取了化验报告。她同时咨询过医生,得到的答案,那种药可以服用,不过要小剂量,还要仔细观察,如果病人有特别反应,要立刻停止服用。

    有了医生的建议后,乔南心里踏实很多,希望这种药能够对爸爸的病情有促进作用。她先去幼儿园接了儿子,然后带着儿子一起回到别墅。

    别墅的车库前,司机将刚从4S店开回来的车入库。

    “郁太太。”

    乔南牵着儿子的小手,微笑同他打招呼,“车子修好了?”

    “好了好了。”司机连忙点头,笑道:“郁小姐说的问题果然对啊,4S店的师傅检查了电路,真的有问题。”

    “海芙会修车?”乔南不解。

    司机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乔南敷衍的笑了笑,并没多问。

    “大嫂。”

    郁海芙滑动着轮椅过来,温和的开口。

    她脸颊的笑容明艳照人,乔南怔了怔,眼神落在她的左脚,道:“海芙,你的脚还不能走路吗?”

    “不能。”

    郁海芙垂下脸,指了指身后的看护,“今天我去过医院了,医生说还要继续修养。”

    手术已经过去段日子,她的左脚怎么还是不能下地?乔南看眼看护,见看护点点头,“郁太太,我今天陪郁小姐去的,医生确实这么说。”

    好吧。

    身体恢复修养这种事,本身确实需要根据自身体质,来决定时间快慢。乔南并没有多想,转身带着儿子去洗了手,然后坐下吃饭。

    郁锦安最近回家都很晚,大家都会先吃。郁海芙吃的很少,吃过晚饭后就独自回到卧室,再也没有出来过。

    “妈妈,姑姑怎么了?”明宝坐在乔南怀里,小声问道。

    乔南秀气的眉头紧锁,也觉得郁海芙好像有点不对劲。最近她都是这个样子,每天照常吃饭睡觉,见面也能正常打招呼,但却总是独来独往。

    “姑姑累了,需要休息。”乔南不愿意让儿子乱说,就随便搪塞一个理由。

    “哦。”小家伙懂事的点点头。

    哄睡儿子以后,乔南回到三楼卧室,惊喜的发现郁锦安已经回来。浴室门打开,头发微湿的男人穿着睡衣出来,“儿子睡了?”

    “睡了。”

    几步走到男人身边,乔南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帮他擦干头发,“吃饭了吗?”

    “吃过了。”

    郁锦安伸手圈住乔南的腰,将她拉坐到大腿上,“好想你。”

    “噗!”

    乔南忍不住笑出声,“我们不是天天都见?怎么还想?”

    天天见也会想,这才是最奇怪的!

    郁家这场风波,还没有彻底平息。郁锦安每天都早出晚归,他们见面时间确实少了很多。乔南想起什么,忙同他说道:“锦安,那个药我拿去医院化验了。”

    “怎么样?”郁锦安把脸埋在乔南肩头,嗅着她发丝间的馨香。

    “医生说可以小剂量服用,看看效果。”

    乔南敛下眉,道:“你说,关律究竟是个什么人?按道理说,他们那种混黑道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现在他把事情都告诉我,还暗中帮我们救回明宝,到底有什么目的?”

    闻言,郁锦安眼眸眯了眯,“恐怕他是想要找个心理安慰。”

    “心理安慰?”乔南抿起唇。

    郁锦安点点头,道:“我让人去查过了,听说他们那边,最近有很多人都被抓起来了。不少人进去后就开始咬人,之前不少有势力的大哥们都栽了。就连景家都开始有人咬,说是麻烦不小,关律这样的人,这种时候应该会很害怕吧。所以他才会给邵卿买了房子,又要和景美美在一起,想来是要撇开邵卿,同她划清关系。”

    这种可能性,乔南觉得最合理。她深吸口气,脸色变的沉重起来,“锦安,我们应该帮帮她吗?”

    郁锦安一怔,“你说谁?”

    “邵卿?”

    乔南犹豫了下,点头。

    “虽然爷爷和妈妈都没有明说,但我看的出来,他们心里还是惦记她的。”乔南眼睛盯着脚尖,慢慢开口。

    有关邵卿的话题,郁锦安始终都不愿意提起。可他明白,那是邵家的家事,他能够做的,只有无条件支持乔南,守护好她。

    “只要你能放下心里的坎,我都没有问题。”郁锦安低头亲了亲乔南的脸,语气温柔。

    那道坎同全家人相比,并不算什么。乔南相信老天是公平的,就算之前邵卿做出种种阻扰,可她最终还是找到了家,找到了亲人。

    她的运气,真的很好。

    白天的酒吧街,几乎没有人。

    关律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出来时,一眼就看到站在酒吧门前的人影。他愣了下,脚下的步子有片刻的迟疑,随后便大步走过去。

    “你是改变注意,想要报警抓我了么?”关律穿件黑色羊绒大衣,单手插在口袋里。

    乔南提着包抬起脸,望向他的眼神笑了笑,“目前还没改变主意,不过以后可就难说了。”

    “呵呵。”

    男人抿唇笑了笑,“乔小姐不愧是记者,能够找到这里来。”

    “小技能而已。”

    酒吧门前的黑衣保镖看到关律,立刻小跑过来,“律哥,有问题吗?”

    “没有。”

    关律摆摆手,示意手下人离开。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怎么,你大老远跑来一趟,肯定不是为了看看我这酒吧的。”

    这个男人的外形英俊,衣着品味不俗。如果但从外表来看,倒是绝对不会想到他会是背景复杂的人物。乔南盯着他的脸,极其认真的回想,但童年那些回忆,她真的记不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忘记了,也就放下了。

    “你爱邵卿吗?”

    面前的人忽然发问,关律握着香烟的手指一颤,险些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如果你爱邵卿,就应该为她考虑。”

    关律眯了眯眼。他难道不为邵卿考虑吗?他最近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了邵卿考虑?因为怕她受到连累,所以他要违心的远离她。

    “我昨天去看过她了。”乔南声音低下来,“她瘦了,脸色也不好。”

    关律低下头,狠狠吸了口烟,“是吗?”

    眼前不自觉出现邵卿苍白的脸孔,她披散着头发坐在沙发里,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令关律整颗心都收紧。

    “可我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

    “资格?”

    乔南皱眉,“你所谓的资格是什么?身份还是地位?”

    “清白。”

    似乎没有想到关律的回答竟是如此,乔南有片刻的沉默。

    “你应该也清楚,像我们这种人,哪里有明天?”关律弹开手中的烟蒂,语气黯然。

    “那你可以摆脱这个圈子。”

    “摆脱?”

    关律摇摇头,“谈何容易,这中间一环扣一环,每个人身上不都背着债?!”

    “在我看来,这世上任何事都有可以解决的方法。”乔南握紧手中的皮包,慢慢抬起脸,看着远处的蓝天,“就好像当年我被人拐卖,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的人生很绝望,很无助。但我并没有放弃过,所以今天,我找到了家人。”

    她嘴角泛起的笑容浅淡,却又有种让人安心的暖意,“关律,我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就一定可以找到应该要走的路。哪怕过程会很艰苦,或者是绝望,可只要你坚持,最后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哪怕过程会很艰苦,或者是绝望,可只要你坚持,最后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关律被这句话深深震撼到。他挑眉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间翻起的浪潮巨大。是啊,人家一个小姑娘都那么勇敢,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还要缩手缩脚?

    他抿起唇,这些日子埋藏在心底的某个想法,似乎在这一刻,莫名的坚定下来。

    也许,他真的不是无路可走。

    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是看他敢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