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暗约

艾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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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这边。”

    陆秉领着顾寻在整座庭院之中行走,越过入门时候的平淡景致,越往里探,越觉得绮丽。

    在其中一处小池塘的跟前,顾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一处戏台搭在池边,隔着一池春水,戏台的对面立着一座两层的阁楼,楼上的窗户与之正对,想来应是刻意为之,戏子在台上吟唱,听戏人端坐于阁楼,隔着一池静水,想来便觉惬意。

    “我不听戏,所以戏台搭着也是无用,但这阁楼是好的,池水也没有起名字,这地方我也不常来,平时多数时间都在宫里...”

    陆秉轻声说道,顾寻原是沉默,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对,他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顾寻摇了摇头,抬眼望向陆秉,打断了他的话,“你想领我来看什么?”

    “就是...刚才的那些。”陆秉轻声道。

    “这里是?”

    “陆宅。”

    顾寻一怔,“你家?”

    她不由得用余光再次打量了整个庄园,一个这样大的庭院,虽然不如杨府的错落有致,然而也算是有假山有池塘且寻常人消受不起的庄园了,嘉靖对他的器重可想而知,那么下人们那样恭敬地喊他“三爷”,便也不奇怪。

    顾寻微微皱起了眉,再看此刻陆秉认真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浮起些许预感,“你带我到这里是...?”

    “你喜欢这里么?”

    顾寻又是一怔。

    她有几分疑惑地望向陆秉,只是点头道,“......嗯,喜欢。”

    “那你以后可以常来。”陆秉轻声回应,随即便转身带身后顾寻向着另一条小路去了。

    这一晚,陆秉带着顾寻逛遍了他宅中的每一处亭台楼阁,只是顾寻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天色这样晚,她跟在陆秉的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应和一般地点点头,她实在奇怪陆秉这忽然而起的兴致。

    陆秉终于带着她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那辆马车已经被牵去了一旁,仆人们喂了马,亦重新梳理了马儿们的鬃发,它们不时长吐一口气,以蹄蹬地,陆秉上前托着马的头套,轻抚它们的前额。

    顾寻远远站在一旁,望着陆秉,却没有动。

    “怎么不上车?”

    顾寻眉头轻皱,目光垂地,又重新回到陆秉的身上,凝视良久,方开口道,“你今晚为什么要在徐府门前等我?”

    陆秉嘴角略提,却并未说话。

    这反应反而更加激起了顾寻的好奇,她缓缓走到陆秉的身旁,仰起脸十分认真地问道,“你和皇帝...到底说了什么?”

    “先别说这个,”陆秉道,“圣上今天把你接进宫之后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顾寻皱了皱眉,“只是要我好好考虑清楚后果,也没有提其他了。”

    “后果?”陆秉目光略沉,“什么后果?”

    “大约是要把大公子的事算在我头上,再揭了我的身份吧。”顾寻轻笑,“真可笑。”

    陆秉见顾寻这一眼轻蔑,便知她恐怕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几次想要开口,却又略有几分犹豫地缄默,想了许久,才试探一般地问道,“顾寻,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让你离开杨府,你可舍得么?”

    望着眼前陆秉如此郑重的神色,顾寻心中终是起了波澜,她直视着陆秉的眼睛,却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侧过身,顾寻不再看陆秉,而是远眺几盏在夜里浮悬于半空的夜灯,一开口,便是一副充满了宿命腔的幽怨,“你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又或者,是在计划着什么,但你又不愿让我知道,是不是?”

    “嗯。”陆秉挠了挠脑袋,“...没有。”

    顾寻撇了撇嘴,一脸严肃道,“好,你不愿告诉我,我就不问,但...你可千万不要为我选择什么道路,哪怕是出于保全我性命的考量,我这样的人总是不知好歹,有时候旁人帮了我,可是不符我的意,我也不领情。你可知道?”

    陆秉望着顾寻的目光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委屈,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又摇了摇头,“顾寻你...实在是...”

    “而且我也不想让自己的事情过多地牵累旁人,”顾寻轻声道,“不说了,咱们回府。”

    陆秉点点头,望着顾寻,心中忽然浮起一丝柔情,眼前人的无畏近乎狂傲,带着一种孩童式的天真,他或许确实不能够理解这个单薄的身型之下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但心中的另一个信念却越来越坚定。

    顾寻,你不明白,在这个时代,永远只有高位者才能在波诡云谲的潮涌中,选择自己的道路。

    “坐好了么?”陆秉坐在车前,轻声侧头问道。

    “好了,我们走吧。”

    “嗯。”陆秉手中马鞭扬起,又是一声声车轮的前行声。车马中顾寻一直望着映在车帘上的陆秉的影子,心中却五味陈杂,今晚他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他这样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样子,分明心中有事。

    顾寻叹了口气,独自坐在车中却抱紧了自己,她将脸埋进膝盖中,心中却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无力。

    嘉靖说的是对的,若他真动了心思,自己众叛亲离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他是天子么,那么轻松地一次翻覆,就能决定旁人的生死。他人奋斗一生所得的荣华、富贵,他一笑便可赐予,也一怒便可夺去,如杨廷和这样屹立四朝不倒的老臣,也依然要在这权柄下屈膝臣服。

    凡有求者必有所累,她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又有何惧?

    她如同一块漂浮在惊涛上的木板,没有办法跳脱其中,然而水浪也不能使她沉底。

    下车之后,陆秉将车马归于杨府,顾寻静静在前门等候,直到陆秉快步出来,二人方结伴前往住所。

    这一路,顾寻微微抬起眼望着月亮,轻声叹道,“陆秉,你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陆秉双眉微蹙,想了想,并不十分肯定地答道,“也许有吧。”

    顾寻笑着望向陆秉,这坑爹的时代里竟也还有这样可爱的个性,应该归功于嘉靖的偏爱吗。

    她原想与他聊一聊天,才刚起了个头,脑中便浮起一张易卿的脸,恐怕他在府中等自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顾寻忽然扶了扶前额,“哎,差点忘了件事,我要去看一看二公子,你先回吧。”

    “看他?”

    “前几日一直睡他的房间么,”顾寻一笑,“要感谢一下。”

    “...”其实这个完全可以等到明日白天做的啊,陆秉望着顾寻,也只是点点头,“好。”

    望着在月色中离去的顾寻,陆秉叹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今晚和嘉靖定下的赌约,自己的胜算恐怕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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