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钟磐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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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尾最后一日,注定了在上海滩这个小圈子不是那么平凡。喜悦是由心而定,相对的悲伤亦是如此。

    此时此刻,仍旧漂流在水面上的沈卓航心中说不出是喜悦,也说不出是悲哀。更多的是遗憾。看着环抱着自己那只那手,无名指上是一颗束缚着的戒指,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却是奇怪的,她不愿放手,对方亦是如此。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好似要抱到天荒地老那样。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多数人盼望它赶紧过去。可却有少数人希望永远停留。就好似现时现刻的沈卓航。

    水面上,已不似刚起航之时那样的波动。没了狂风骤雨,船舶平稳而快速的在水面滑行着。可已注定了他们无法在大年夜这一日赶到要去的地方。

    船家扫兴的‘啐’了一口。客气的敲门,隔着门说道:“沈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海上风大,我们尽量赶在年前回去。”

    生怕客人怪责,又是连叫了好几声,沈卓航这才淡淡的‘恩’了眼神。

    随即,她轻轻的挣开了苏惊蛰的怀抱,说着‘谢谢’。她说的别扭,听得人亦是觉得别扭。不知她究竟是谢什么。可从沈卓航复杂的眼色中看来,这句感谢,意味深厚。

    是在自己危难之际,他一次次的伸出援手。亦是在自己被绑架之时,他义无反顾的寻找自己的下落,不曾放弃。

    总之一次又一次,太多了。沈卓航开始觉得自己对于苏惊蛰已是有还不完的债务了。人情债,总是最扰人的。

    苏惊蛰怔怔的看着沈卓航。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显得十分尴尬。这一次长到叫人忘却了时间的拥抱,不仅仅是沈卓航,亦是勾起了苏惊蛰那内心的情感。那本以为铲去了的,却不曾想,早已是生根发芽了。

    他抬起手,想要触摸那张不知多少个日夜,他都在想念的脸庞。而沈卓航亦没有闪躲的动作。他知道,这是他最好的机会。可就在下一刻,他的手却突然僵在半空中。叫他停止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只此时仿佛闪耀出无限光芒的戒指。

    那是戒指,亦是手铐。这注定了苏惊蛰内心的煎熬。他一时间竟是十分的愤怒,恨自己这样的鲁莽,为何不是再等一等。眼前的女子是日思夜盼的,可心中是一份挥之不去的责任。他皱着眉,想将自己的戒指取下。却感觉它发出要人命的热,仿佛一靠近就要融化了自己一样。

    沈卓航眼前他这番纠结与折磨。她苦笑着握住苏惊蛰那只带着戒指的手,道:“不必这样的。惊蛰。”

    苏惊蛰仍旧是怔怔的看着沈卓航。

    沈卓航内心是痛楚的,她不知该怎么做。可却做什么都无法过了自己的良心。仿佛这已是她在世上仅存的支撑着自己撑下去的东西了。她不能任由着它破败。

    她哽咽的说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是知己。却仅限于此。”

    “可是卓航……”

    苏惊蛰话还未完,沈卓航却一把赶紧捂住他的口。表情痛苦的说着。“说出来就完了!”

    “你明不明白?”沈卓航仿佛是祈求那般,含泪问道。

    苏惊蛰眼神闪烁复杂,良久,他点点头。沈卓航这才放开了一直捂着他嘴巴的那只手。随即,轻松笑道:“你说我们今晚能不能到呢?”

    苏惊蛰定定的看着沈卓航,却只是心不在焉的说着:“不知道。”

    沈卓航故意别过头去,不看他。可就在此时,不知是慌张。还原本就是。她感觉那几千万只虫子、蚂蚁又一次狠狠的要吞噬着自己残破的躯壳。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突然是神经质的大声的吼道:“对!我过的不好!我现在过的很不好。我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可是我剩下的只有我自己的良心了,若我连良心都失去了。那我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苏惊蛰皱眉,问道:“你在说什么。”

    沈卓航这突然的歇斯底里,却叫他无所适从。

    “苏惊蛰。我在说,我这辈子最恨的。最后悔的,就是逃了我与你的那段婚姻。自那以后,我便掉入了无底洞。”

    沈卓航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随即,她将头仰得高高的,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可说出来,并不会叫她好受一些,她疯了一样的尖叫。诚如她方才说的那样,说出来就完了。

    此时的沈卓航先乱如麻。她狠狠地拍开了苏惊蛰那欲要抱住她的手。站起身来,拉着因震惊而彷徨的苏惊蛰。就将他往门外赶,哭喊着说道:“我无法与你共处一室,我真的要死了,你能不能离开?你出去好不好,你出去!”

    说话间,两人已推搡着站在了甲板上。看着无尽的夜色,沈卓航有了一瞬间的镇定,她猛地回过身,将门重重关上。以自己的全部力量,抵在门上,然后开始下滑,她抱着自己的脑袋,恶狠狠的告诉自己“沈卓航,你别想了,沈卓航,你赶紧回来。”

    而门外的苏惊蛰,内心亦是煎熬。吹着冷风,他终于知道,沈卓航所谓的‘说出来就完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拢了拢大衣。船舱中的气氛太过容易叫人意乱情迷,他拿出了烟狠狠地抽着。放眼望去,是一片漆黑,唯有捆绑着他右手无名指那枚戒指,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就这么凝望着,他用很长的时间回想过去种种,却始终没有摘下。

    他们远远见到宁波港岸之时,已是第二日的朝露时分。

    沈卓航亦是经过了一夜的挣扎,勉强的隔着小窗户看着窗外天际渐渐变白。突然想到了叶世芳所说的阳光论,竟能很快的释然。

    早晨太过美丽。尤其是雨后的骄阳,带着新生最干净的空气迎面扑在人的脸上,叫人心旷神怡。

    船家兴奋的摇响着了铃铛,沈卓航回想起当年邮轮上的铃声,恍如隔世。她拢了拢微乱的发丝,拍了拍木讷的脸颊。终于走出了船舱。

    看着满地的烟头与憔悴的苏惊蛰,她笑着说道:“早安。”

    苏惊蛰亦是回道:“早安。”

    随即,她紧张说道:“可否当做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苏惊蛰看着她,轻点头,道:“昨日不曾发生任何事。”

    同时,两人相视一笑。一同看向那远处的山峦连绵。沈卓航深深的吸入了一口空气。远处清晨的第一声爆竹响,预示着他们新一年的重新起航。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惊蛰。沈卓航下定决心,要寻找新的归宿,那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

    上岸之时,那船家十分的不好意思说着:“对不起啊,沈小姐,还是没能赶在新年前到。”

    沈卓航笑道:“没事的。谢谢您了。”

    一人拦了一辆黄包车。沈卓航与苏惊蛰点头示意。没有一句道别,没有一个挥手。两人的分别显得有些寡淡。

    一路上,只见张灯结彩,显得十分的喜庆。虽是下了一日的雨,可地上却仍旧满布了半夜里燃放的爆竹鞭炮的残屑,这便是过年的魅力。

    回到家门口,敞开的大门已是清楚的看得朝气蓬勃的丫鬟们说笑着正在扫着庭院的垃圾。

    沈卓航放下皮箱,看着那已有些凋零了的金漆招牌,轻轻说了声‘我回来了’。

    这仍旧恍如隔世。而她的心境亦是变得成熟不少。

    家人安好,母亲见到她喜极而泣,心疼地说着:“妹妹啊,怎瘦了那么多。”

    话还没讲完,便是抱着她感怀的哭了起来。再见到这女儿,是有多不容易,想必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自从沈卓航被绑架后,她多少个日夜都无法好好入眠,却仍旧要强撑着。

    倒是爷爷奶奶,因父母做的功夫足,他们对那件惊天动地的事一点儿都不知道。见着沈卓航虽是激动,却也不似母亲那样举止夸张。

    还未回到房间好好休息一番。却是得知已有朋友打来电话找她。

    丫鬟们一一记录了下来,沈卓航还未来得及调整一番,便是急急忙忙的回了过去。

    首先打去的是路宅。昨日程小仪在傍晚时分打电话来的。只是,当沈卓航回电话过去之时,电话那头响了久久却怎都无人应答。她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与不安,却因为实在太劳累,也只得作罢。

    还有一个,便是孟归。这叫沈卓航很疑惑,她深知孟归没什么事,是不会贸然在这样的日子急忙找她的。而且听丫鬟提起,孟归连打了三次,最后一次,还是在午夜时分。

    她赶忙回了一个过去,却听得一把清丽的女子声音。

    沈卓航先是一愣,随后问道:“孟先生在吗?”

    “在啊,你稍等。对了,哪位?”

    “沈卓航。”

    “沈老板啊。我去喊他。”那边如清泠般笑道。

    沈卓航本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就那么一刹那,她终于是闪过了一个画面。站在面前的孟归,身边跟着一位小鸟依人却十足傲气的女子。而最突出的,便是如出一辙的不标准的中文。

    趁着那边电话还没放下,沈卓航立刻问道:“请问是袁亭婉小姐吗?”

    此时,电话已是交到了孟归手里,电话那头,孟归无奈的说道:“对,就是那位袁大小姐。”

    随即,他压低了声音愁苦的说道:“沈老板,我该怎么办。”

    沈卓航竟是不厚道的‘噗’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的大年三十没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