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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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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曾又坐上了五路的班车，太阳刚出来不久，可是水泥路上已经被晒得白花花的。人行道上还残存着两边的店铺向路上泼的拖地用的脏水，行车道上一片尘土飞扬。
向阳路和解放大道的交叉路口，本来有个十几层的高大建筑，此刻被黄尘罩着，也是模模糊糊的。街道两旁的的花砖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的污垢，被人们不断的踩踏，都变成了一条条乡间的土路。许多店铺的店门和招牌，也是脏兮兮的。更有甚者，门上只用黑笔写上店名，时间一长都成了一片模糊。垃圾到处都是堆积如山，依曾两眼呆呆的看着这段城中村的街道两旁，心中不由得一阵憋闷，甚至想无端的发火，这真是一个什么世界？
随着车的前行，上车的人也越来越多，车厢里开始拥挤起来。昨天依曾光想着要尽快找到姑姑，对这些都没有在意，可现在，她有些意气阑珊，直到有人踩了她一脚，这才打量起车厢来。
这是一位老人上了车，还没等他买票，就被人流挤了进去。他一手紧握着扶手杠，腾出一只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摸零钱，让前面的人递了过去，嘴里说道：“南宫路口的票一张。”
售票员随手把钱接了过去，头也不太的说道：“南宫路口不停车，下一站电影院路口停。”
车上的人群一阵喧闹，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道：“为什么不停车？那里不是也有站牌吗？”
那个买票的小伙子狠狠的瞪了大家一眼，“怎么啦？上面最近规定的，我们也只是执行，有意见到上面反映，在这里嚷嚷什么？”
那位老者嘴里嘟囔着：“唉！这坐公车还这样不方便，还得回走一站地。”
没想到那个蛮横无理的售票员，居然在这样糟杂的环境里，还能听清楚这句话，他马上就回击了一句：“德行！你以为这车是为你准备的，随叫随到，你以为自己是谁？市委书记？省长？看你也没有这范，有钱买私家车去！”
老人气得手都有点哆嗦了，索性再也不理这个霸道的人，随着人流不断的往后移动着。不一会儿就到了依曾的身边。
“大爷，请您坐着吧！”依曾急忙站起身来，艰难的往旁边移了移，大爷看了看依曾，这才气喘吁吁的刚要迈步，这时身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像一条水中鱼，哧溜一下子抢先坐在位置上，然后把头一歪，闭上眼睛装作什么也不理会的样子。
“你怎么回事？我这是让座给这位大爷的，你怎好意思坐下？”依曾有点愤怒。
“车上不是有规定，让座给老弱病残吗？你一个大小伙子，太不像话了！”旁边的人也愤愤不平的随声附和。“怎么啦？怎么啦？我一个大小伙子就不能得病啦？告诉你们我今天正感冒着，我是个病号，有谁不怕传染的就过来，我可是不介意的？”那个小伙子一副无赖相，说出的话更是流里流气的，让人听了气更不打一处来。
“算啦？我再站几站地也就到了，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这位老者有些无奈，出手制止了这些义愤填膺的人群。
这时车厢里有两位军人，见到这个情景，就挤了过来，严肃的对小伙子说道：“请你让座给这个大爷，否则后果自负！”小伙子见有两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军人站在面前，心里顿时有了惬意，再看周围的人都是对他怒目的鄙视，就悻悻的骂了一句，“什么好地方？大爷还看不上呢？”说完飞快的离开了。
老人虽然是最终坐下了，可依曾的心情却是更加的恶略了，为什么每天都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就不能和平相处？为什么每个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让更多的人愤慨啊？
也许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许这就是奶奶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凡人、凡人，就是麻麻烦烦的做人。有囊有气熬成坟，没囊没气熬成人！
既然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大大小小的烦恼，那两世为人的自己，还不想着怎样凭着自己的能力，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样一想依曾阴翳的心情反倒是豁然开朗。她年轻的血液开始沸腾和激荡，上一世她只是一个金丝雀，在还没来得及体验人生梦想的时候，就夭折了。现在自己有权利重新有自己和梦想和冲动。
车还在摇摇晃晃继续走着，像一个喝了就得醉汉，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摇摆着，这一切唤醒了依曾儿时的记忆，心里对这些事务也有了一种亲切感。
没等走到车站，依曾就在东大桥下了车，她的记忆里，东大桥这里有一个大型的劳务市场，当年他家装修房子的时候，父母就曾经从这里请过民工。
可等依曾进入这个劳务市场，就一下子傻了眼。这里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原先可能是一片垃圾场，从地上的残留物来看，还不难看出当年的痕迹。这里乱七八糟的摆着一些临时的、流动的摊位，卖的东西最多的是一些简单的饭食，到处都冒起一片白蒙蒙的水蒸气和一些饭菜的香气，夹杂在这如潮的揽工汉中间。
再就是一些针对这些劳工的服务性行业。依曾粗略统计了一下，也无非就是一些卖便宜服装、鞋袜之类的居多，还有几个剃头匠，在角落里忙碌着。
也不知自己的姑父刘天顺在哪一个角落里呢？依曾感慨道。
也难怪，这里或立或坐的揽工汉，都是一些农村出来的手艺人，或是一些农闲时挣些零钱的庄稼人，一有包工头来招工，他们便立刻如潮水般的把这人围在中间，争着要去，任由那些工头挑选着。带走的人，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而没被带走的人，怏怏不乐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一件橱窗里展览的商品，等待着下一次有人光顾。
自己的姑父会不会已经被挑走了呢？依曾心情紧张的看着那些得意洋洋离去的人，心里暗自着急，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
她慌乱的走进这大片的男性王国里，在那些穿戴不整和衣裳褴褛的男人中间走过，这些人有的翻翻眼皮，好奇的看上她一眼，见只不过是个小姑娘，也就索然无味的扭过头去。
何不向这些人问问？依曾打定主意，向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上年纪的男人走过去，那个人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身边还带着一个盛着锤子、孢子、锯子等物品的工具兜，应该是个木匠。
“大爷！”依曾招呼了一声。“哦！”那人急忙应了一声，笑逐颜开的问道：“小姑娘，你家需要用工吗？”依曾摇了摇头，“大爷，我向你打听个人，你听说过淅川县龙马镇来的刘长顺吗？”
那老人见不是招工的，笑容明显一滞，这着苦涩地说道：“这劳务市场人最多的时候，好几千人呢？说实在的除了一块来的和一块做过工的，大家都不熟悉，你在这里招人，和大海里捞针差不多，我看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他见依曾是个小孩，就好心的劝导。
依曾道了谢，闷闷不乐的离开，难道自己这次出行注定要无功而返？从昨天开始，每件事情都是不顺利，她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就在依曾不知是该继续打问还是该离开的时候，过来了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穿着一件蹩脚的衬衫，勉强塞在自己挺起的裤腰里，嘴里叼着一根烟卷，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喇叭，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喇叭喊道：“到车站卸货，要十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那些揽工汉听说来了大买卖，都两眼放光的呼啦一声围过来，就像一群看见牧草的饿羊，而那个包工头，就俨然是被羊围住的饿狼，他像买牲口一样把围在他周围的人都打量一番，最后挑出了十几名年轻力壮的人。
“一个工多少钱？”这些人一边跟着走，一边七嘴八舌的问道。“照行情，五块！”这位包工头，又在这十几个人里面挑拣了一番，最后带着十个人心满意足的离去。
那些离开的揽工汉都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走了，剩下的这几个人，则带着满腹的牢骚和幽怨，沮丧的回到了自己站的地方。而其中的一个人，向依曾的方向无意中瞄了一眼，紧接着就呆呆的站住了，发起愣来。
“刘长顺，人家都走远了，别那么恋恋不舍的，此处不让爷发财，自有爷发财的地方，难道还一棵树吊死？”一个人冲着他喊道，旁边的人都哄笑起来。
在这单调乏味的日子里，生活困苦的揽工汉们也只有过瘾的说些粗话，劳累时喝点劣质酒来麻醉自己，通纳无法恢复的筋疲力尽的劳作一般，这种习惯经年累月而且根深蒂固，它如影子似的伴随其终身，直至带入坟墓。
刘长顺已经习惯了这种善意的玩笑，并未放在心上。他刚才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小身影，正在心里思索着在哪里见过她，可自己眨巴了一下眼的功夫，那个身影却不见了。就在刘长顺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的时候，猛地听见身旁有人朝自己说话，：“请问你是淅川县龙马镇上的吗？”
刘长顺收回视线，朝自己身旁一瞧，差点吓了一跳，就是刚才的那个小姑娘，她怎么这么快就跑了过来，害的自己还朝远处张望呢？这小姑娘眉清目秀的，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高挑，还知道自己是淅川县的，刘长顺脑海中灵光一现，“你、你是细妹子？”
“你是刘长顺姑父？”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
要问怎么刘长顺连自己妻子的侄女都不敢认，这里面有个原因。刘长顺夫妻在外打工多年，也只有在春节前后才回家一趟，那时候冰天雪地的，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此时在人潮中乍一看见背心短裤的依曾，还真有点不敢相认！
依曾呢？从她的记忆力也只有今年正月时，见过几次姑父刘长顺和姑姑张双妙。刘长顺这个人身材矮胖，长相平庸，可依曾却深深记得他左脸的耳下腮旁，长着一颗很大的黑痣。这事正好瞧见他的左脸，才得以认出。
周围这时噪杂一片，刘长顺拉着依曾走出劳务市场，后面相熟的几个人还大声问着：“你小子怎么说走就走啊？有了活还为你占着不？”
刘长顺好性的笑了笑，“不啦？老家来人啦！今上午就不过来了。”
走出这个混着各种气味的劳务市场，依曾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村里的人和自己的奶奶，都把姑父刘长顺看作是有本事的人，可又有谁知道这个他们眼中的大人物，在城里的生活的简直就像乞丐一般，也是靠出卖力气生活的！
生活，总是一如既往的沉重，也总是一如既往的周而复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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