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兵灾

压境而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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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在午夜之前,杨无端把清清送回了唐府。为了避嫌,她躲在街对面的拐角后方,远远望着小姑娘走进角门。角门缓慢地将要合拢,清清突然又推门而出,探着头羞怯地朝自己挥了挥手,大大的眼睛里映着漫天星光。

    杨无端抱着手肘倚在墙边,微微地笑了笑,鼻端似乎能嗅到墙内传出的花香。

    她并不是随口敷衍小姑娘,而是诚心想帮唐大,哪怕清清没有来求她,只要她知道这个时代还有另一个女人想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便不能坐视不理。

    何况这是小事,要破坏唐大订婚太简单了,杨无端怎么说也是半个大夫,或许治病不行,装病却是得心应手。

    天色已晚,北郢城虽然不设宵禁,但有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派出的人马来回巡逻,杨无端没走几步便遇到两拨。她干脆从衣领里把狗牌扯出来,攥在手上一圈一圈地甩着,巡逻队看到那炫目的银光,便知道她是翰林,不会过来查问。

    唐府和杨侍郎府都在东城,相距也并不远,杨无端慢悠悠地走进侍郎府所在的南槐巷,出乎她意料,这时分巷子里居然灯火通明。她疑心病重,当即就在巷口停住脚,眯起眼睛朝里张望。

    她的近视大约在两百度到三百度之间,觑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看清侍郎府的正门大开着,二管家杨福领着一队装束齐整的青壮仆人规规矩矩地守在一侧,另一边儿是几名她没有见过的陌生人,虽然也是仆役的短打扮,却一眼就能看出与杨府的仆役迥然不同。

    怎么说呢,杨无端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的身形、高度、站立姿势什么的也并不出奇,个别人还驼着背塌着肩膀,像是腰杆根本挺不直,但就这样,杨无端仍然敏锐地发觉了这几人身上淬血的彪悍之气。

    她有过这样的体验,见过这样的人:那个姓邱的拐走了宁郁的混蛋老兵。

    当兵的来侍郎府做什么?杨无端紧紧地抿住嘴唇,胸腔内的心脏缩了一缩,难道杨瓒出事了?

    不对,她立刻纠正自己,以杨瓒三品文官的身份,就算真犯了事,上门来的也只会是锦衣卫。她和锦衣卫没少打交道,虽然锦衣卫号称皇帝亲兵,但没有上过战场的兵算不得真正的兵,养尊处优的锦衣卫与百战余生的士卒完全没得比。

    她又看了一阵子,那几个老兵显得甚是轻松,互相揽着肩膀神侃,说到高兴处拍打大腿纵声大笑,丝毫不把对面杨府的众人放在眼里。杨瓒治家甚严,杨府的仆人们挺胸凸肚地默立着,也假装对他们发出的噪音充耳不闻。双方竟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杨无端这时候看出来了,这几个兵应该是随从某位大人来访,正在等主家出来。至于哪位大人,她顺着这条思路想了想,轻易就得出答案:带着上过战场的老兵作为随从,又当得起杨侍郎大开中门迎接的,只能是兵部尚书刘廷玑。

    她念头再转,没听说刘廷玑和杨瓒有私交(他和谁都没私交),而且从正门入,不是传旨便是正式的部务……兵部尚书和一个户部侍郎之间能有什么部务?杨无端咬了咬牙,思维至此可以说一遍豁亮,她这些日子分析“邸报”作出的结论终于得以验证--

    要打仗了。

    ===

    严格地说,端朝一直在打仗,北大门就没消停过。杨无端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上,明朝中期以前还在与宿敌蒙古人缠斗,永乐帝因此迁都北京,又数度御驾亲征,称之为“天子守国门”。

    而端朝所在这个时空的蒙古人早就不成气候,威胁更多来自草原上的另一个国家,端朝称之为“北狄”。

    “七少爷回来了!”杨福见到杨无端立即颠颠儿地迎上来,一张白白胖胖的馒头脸笑得看不到眼,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杨无端关系密切,直凑到耳朵根儿前悄声道:“怎么这么晚才回?老爷刚问起您不在,那脸一下子就沉了。”

    杨瓒的脸色有好看的时候吗?杨无端都懒得搭这个茬,她瞟了一眼那几个老兵,几人也正明目张胆地打量她,大约是看她长得不男不女,彼此之间挤眉弄眼,神情颇有些不尊重。

    杨无端也不生气,回头问杨福:“是刘部堂来了?”

    “是,”杨福惊了一下,旋即释然道:“七少爷真是交游广阔,连刘部堂的家人都认识。”

    杨无端一笑,也不解释,只道:“我进去找二叔,你忙你的。”

    难得有这机会,她举步直接从洞开的中门进去,穿庭过户拐向杨瓒的书房,一路上光线充足明若白昼,全府的仆人似乎都动员了起来,大量的蜡烛同时燃烧,空气中氧气急速消耗,温差又使得夜里起了风。

    杨无端觉得有点胸闷,停在杨瓒书房的月洞门外长长地吸了口气,说来也怪,这小园子像是沾染了杨瓒本身的味道,平日里总是遗世独立,不管再热再潮再闷的天气,这里也是萧然冷寂。

    门外守着人,杨无端认得是杨瓒的亲信,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也没有为难他们硬要进去,而是返身退了几步,仰头向墙头望去。

    这倒像是她头一次上京,初初来拜会之前只有书信往来的二叔,传说中的朝廷高官……

    杨无端因为回忆而微有点失神,北郢的夜空比她熟悉的北京的天空明净岂止数倍,密密麻麻的星子逐次地闪现出来,星光散漫地投映着,像是银色,又像是透明度极高的白。

    她望着那株高出墙头的老槐,夜里看着倒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半截槐树枝子伸出墙来,上面成串的槐花谢了大半,连气味也是蔫搭搭,倒有点像是生肉的腻味。

    杨无端百无聊赖地又开始玩她的狗牌,她突发奇想,试着要用牌子去砸那串槐花。这并不难,她几乎每下都能中的,每击中一下便落下一些零零碎碎半开不开的槐花,气味还是那样没精打采。

    杨无端心里得意,看来她还颇有修炼软兵器的天分,以后一定要让苏庭嘉教她几手,就算是花拳绣腿,光用来耍帅也行啊。

    她想得太美,一个走神,甩狗牌的力量用大了。

    “糟!”杨无端脱口而出,银光闪烁,那狗牌同时飞越了围墙,里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响起“啪嗒”一声。

    这下玩脱了……杨无端苦着脸,蹑起脚尖想溜,刚转过身,墙后面已经传来杨瓒冷若寒泉的一声。

    “无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