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吃两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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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休沐之后,又半月。皇帝正直壮年,皇储上朝也就是走个过场,手里并没有什么实权,最多是于御书房皇帝同大臣议事时在旁边打个下手,这半月,开始上朝的鹿宁过得还算悠闲。他将照月从云梦楼里接了出来安置在城郊的别院,又解决了九皇子的事情,九皇子生病果然不是意外,春深查出了事情经过。

    九皇子是一宫女所生,母亲难产而死,皇帝虽然没有为他指定养母,却暂时让当时死了儿子的婕妤庄氏养着。庄婕妤不受宠家里也没有什么势力,唯独指望着那一个儿子过活,可惜儿子恰好在九皇子出生时病死了,她心里觉得是九皇子克死了他儿子,所以表面上养着九皇子内地里总是虐待着。

    那日楼峥不小心打翻了庄婕妤妆台上,一盒皇帝赏赐的香膏,被她罚在后院跪了一晚上,染了风寒,庄婕妤也不去为他请太医,那些伺候楼峥的下人都是从庄婕妤宫里出来的,自然不会同主子做对。

    鹿宁带着春深过去探病时,楼峥已经烧的神志模糊。一个皇子住在下人住的房子里,病的快要死了身边却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鹿宁命春深去请了太医,亲自打来水为楼峥擦脸。

    太医为楼峥把完脉后,庄婕妤才匆匆赶来。

    鹿宁是储君,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与皇帝,见他者皆要行礼。

    “婕妤面色不好莫不是也病了。”鹿宁未让她起身,坐在楼峥床边说道。

    跪在地上的庄婕妤身子一颤,想了半天才开口:“妾身并无不适,多谢殿下关心。”

    鹿宁轻笑一声,打量了四周,又道“九弟倒是好品性住的地方如此简朴。与九弟相比本宫可有些惭愧了。”

    “不过吾辈生于皇家,自出生肩上便担着皇子皇女当有的责任,责任之大,多富足的生活都是应该的,太过简陋反而失了皇家的样子,这天下之大,九州万万里,臣民万万人终究于外姓无干,”说道此处鹿宁又笑了,“你说是么。庄婕妤。”

    鹿宁笑的让人看不出深浅,庄婕妤不是傻子,鹿宁说完她便了然了那话中的意思,是警告也是点拨,说好听些她是九皇子的养母,说不好听些这后宫的皇子皇女哪一个不是她的主子,不管她心中有多么愤恨,不管九皇子有多么落魄,以下犯上都是大忌。

    庄婕妤颤颤巍巍回了句,“殿下说的是。”

    不知庄婕妤是否能了然,鹿宁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点到为止起身离开。

    第二天听春深说,那一晚庄婕妤在楼峥床前守了他一宿,宛如慈母,又将原先照看楼峥的宫人以“玩忽职守怠慢皇子”的罪名杖毙。

    三日后痊愈的楼峥来东宫向鹿宁道谢。

    鹿宁只同他讲了一件事。

    大佑朝,皇子皇女的名字都是天赐。

    大佑九州之中有一山名昆仑,昆仑山顶有庙宇供奉着大佑万万文字,在皇帝每一个孩子出生时,有司都会于字池中放飞一只白鸟,白鸟回来时嘴中衔得的字便是那孩子的名字,得名于天,受命于天,楼瞾如是,楼峥亦是。

    “处身有云泥之别,可云又如何,泥又如何。神佛赐名,命格贵胄,天下人当敬你我,未有你我不可不敬天下人之说。九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莫再被蝼蚁欺负了去。”

    给一个人的帮助要适度,有时候点醒一个人比救济他更有用,楼峥就是这样,现在的楼峥太过自悲懦弱少了皇子应有的骄傲和霸气,鹿宁只是想让他懂得一个皇子该怎么样生活,他该有更大的抱负与气魄,那些人敢欺负他,只是因为他自己太过轻自己罢了。

    此事过后,楼峥没有对鹿宁过多亲近,但是鹿宁知道,这个人情,楼峥必然是记下了。

    这半月来,江白依旧是关着,只不过从东宫移到了城郊别院,鹿宁没有怠慢他也没有主动去见他,倒是江白许是被关急了,数次要求看守传信说他要见鹿宁。鹿宁当然是不见的。

    人渣有什么好见的,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别院看看那只波斯猫。

    又是半月,到了九月十五,鹿宁用完午膳便有宫人来报,皇帝传他去御书房。

    因为一切已准备妥当,鹿宁不想再等,便将江白在他手中的消息提前放了出去。今日休沐丞相进宫的事一大早就有探子报与鹿宁,所以此时鹿宁并不紧张。

    鹿宁穿的一身淡绿色襦裙,裙上绣着仙鹤图案,衣服穿得素净,配套的也是淡妆,加上冷艳的五官和上位者有些凛冽的气势,整个人像是一株长在悬崖边上的墨兰,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有些厌世的模样。

    御书房中,皇帝坐在桌前,眉间隐着怒意,丞相站在一旁,两人已等鹿宁多时。

    “儿臣参见父皇。”鹿宁行礼。

    皇帝没有让他平身,鹿宁也不着急,垂着眼眸规规矩矩跪着。

    “丞相家的公子一月前失踪,这事你可知道。”皇帝问。

    “回父皇,儿臣知道此事。是儿臣请江公子到别院做客的,江公子去后甚是喜欢便住下了,这一月——”

    “逆子,还不说实话!”

    鹿宁话未说完便被迎面而来的镇纸打断。

    鹿宁没有躲,任镇纸擦过自己的额头,很疼,镇纸落地的瞬间,有血从他额角滑落,落在睫毛上。

    皇帝扔镇纸也是一时气急,鹿宁做的事实在太有损皇家掩面,绑了儿子不说还被走漏了风声让老子来找他评理,行事如此不周全,鹿宁这个太子真是没让他“失望”。

    皇帝对楼瞾这个孩子的感情过于复杂,心中既厌恶不希望她有一分出色的地方,却又为她的“废物”而感到气愤。这种矛盾的情绪在看到阶下跪得笔直的鹿宁时更加强烈。

    鹿宁被砸伤了脑袋,不动分毫,依旧笔直端庄地跪着,垂着头不做辩白,沉默得没有丝毫感情。

    倔,真是太倔了。

    倔得让你觉得,错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就像……

    皇帝的眼神深了几分,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一日·,苏妍跪在阶下的样子。

    究竟是谁错了,若不是苏妍错必是他错,可他怎么会错又怎么能错。

    窗外起风,金镶玉的香炉里燃起一缕白烟,打了个转,散入了屋内。

    御书房中燃龙延香,安神醒脑,平心静气。

    皇帝叹了一声。

    “你囚禁丞相公子做什么?”皇帝似是平复了怒意问道。

    “回父皇,儿臣听说江公子是帝京第一美男子,有心交接,可江公子总是对儿臣不理睬,所以儿臣才出此下策。”

    皇帝冷笑一声,“所以呢,现在绑回来了,你可如愿?”

    “回父皇,”鹿宁的语气就像是陈述一件最平常的事情,没有觉得自己有半分不妥,“绑回来发现,也不过如此,帝京第一美男子确是谬赞了,不说别的,江白公子的样貌在帝京的清艳馆的妓子里也只占中上而已。多看几眼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哎呀陛下呀。”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丞相老头高呼了一声也跪在了阶下。

    江白是江丞相老来得子,几十年盼来的宝贝。

    丞相之位也算是人臣之极,江家又是世家,鹿宁这一些话对江白乃至整个江家的羞辱都不言而喻,江丞相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老人家这么一跪是在提醒皇帝断不能轻易放过鹿宁。

    鹿宁就等着这位老人家煽风点火呢,囚禁江白这事情再大,放在皇子皇女身上也就是一件小事,鹿宁还怕这罪名不足以让自己从皇储位上下来,丞相不退让的态度是最大的助力。

    丞相一跪,皇帝也十分给他面子,拍案而起。

    “顽劣!”皇帝怒斥鹿宁,“还不放人,滚回东宫去。”

    “传朕口谕,自即日起,禁足太女东宫三月,罚俸半年,手抄《礼记》三十遍,没朕允许不得踏出东宫半步。”皇帝道,“另赐丞相锦缎十匹,黄金百两,骏马十匹以示慰问。太女纨绔,望丞相勿怪。”

    “儿臣遵旨。”

    “谢陛下。”

    皇帝拂袖而去,鹿宁与老丞相跪拜在后。

    皇帝走远之后,鹿宁起身,跪了这一会儿腿也有些酸了,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袂。

    “丞相也起来吧。”鹿宁对还跪着的老丞相道。

    江丞相当年是贵妃杨氏爷爷的门生,政治立场不同加上储君非君,他对鹿宁也只是面子上的恭敬罢了。

    “嗳。”老丞相起来是鹿宁扶了一把,“多谢殿下。”

    “丞相不必客气。”鹿宁松开手,“本宫得谢谢你,有这么个,好儿子。”

    鹿宁笑的看不出深浅,江丞相摸不准她话中的意思,只能颔首笑着说一句,“谬赞了。”

    “丞相不必谦虚,本宫先回了,”鹿宁末了又加上一句,“令公子今晚就能回去了,丞相不要着急。”

    鹿宁说罢也离去了。

    禁足的下一步可能就是废储,鹿宁并未因此而不悦,礼数周全神色也恰到好处的闲适,这让江丞相心上浮上了一层恐慌,这样的形势下还能镇定自若,不是太有心机就是太过愚蠢,而眼前这位皇储又是哪一种,江丞相突然有些摸不透了。

    自御书房回东宫这一路鹿宁都没有说话,身边跟着的春深只当是鹿宁被皇帝禁足心中不快,便变着法的讲笑话给他听。

    鹿宁敷衍着春深,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只是禁足还不够,那么就再加一把火吧,引火上身这样的游戏,实在是简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