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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这个问题就始终萦绕在孙应枝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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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去学校上班，吃过午饭后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远远地孙应枝就瞧见了走廊那头站着夏博文，手里好似拿着一只用作业纸折叠而成的纸飞机，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孙应枝顿时一愣，见夏博文的目光幽幽转向了自己，她居然真的有一种想转身就跑的感觉。不过，她好歹是老师啊，只得镇定地看着他，大步流星地继续往前走去。
走到夏博文身边时才察觉，这个高大的男孩子离孙应枝的个子也就差半个头了，他忽然冷笑地说，
“喂，你满意了不？校长昨天叫我爸爸来学校谈话，还叫我爸来学校陪读！可是呢，哈哈，我爸忙得很，他才没时间管我呢。他还问校长，叫保姆来陪读行吧，反而把校长给气个半死呢。”
孙应枝于是停住脚步看他，她忽然想看看他说话时的眼神，却见夏博文蓦地把手里的飞机远远地飞了出去，随即也呼啸着追逐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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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念心对她说，
“夏博文的爸爸还真的说了让保姆代替他来学校陪读的话，校长气死了，质问他‘到底是保姆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要知道平时校长可不会这么说话。”
孙应枝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
“我听说，夏博文和前一任班主任相处得还不错，那位老师结婚后转学走了？”
“啊对。那老师姓韩，也很年轻的，孙老师你刚来上班一年，所以没怎么见过吧。”
“韩老师？”她想想，好似有点印象，“那韩老师转去哪间学校了？”
“去了苗苗小学。”
咦，苗苗小学那不正是刘峥儿上班的那所学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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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师？是指韩慧吗？”刘峥儿在电话那头思索着，“啊，我知道她，她的确也是新来不久的，不过我们俩不熟的。你找她干嘛？啊，你可以问问姜想想，韩慧刚结婚不多久就怀孕了，现在正在家里保胎，她的班级是姜想想接替的。姜想想和她关系不错。”
孙应枝谢过刘峥儿，又转头联系姜想想，姜想想爽快地给了她电话号码，孙应枝赶紧抄在记事本里，却迟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嘛。
对啊，自己究竟想干嘛呢做救世主吗？
不论是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是林栋华，甚至连何念心都叫她离夏博文远点就好。
孙应枝于是摇摇头，不想自找麻烦地把记事本塞进了抽屉里。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胡洋洋和李悠悠他们正在开心地玩着纸飞机，丢得满走廊都是。陈小颜忽然生气地追了出来，对着他们大声道，
“你们怎么可以把学校的本子撕下来折飞机！孙老师知道了会生气的！”
胡洋洋于是紧张地看了办公室一眼，赶紧拉着李悠悠和陈小颜跑了开去，“走啦走啦，我们不玩就是了。”
正批改着数学作业本的张老师于是嘿嘿一笑，
“最近陈小颜真的改变了很多啊，以前干坏事就她最拿手，现在变得和林熙一样有正义感。孙老师，做班主任还是你厉害啊。”
孙应枝听着听着，不禁眼眶一红。她蓦地一下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记事本，大步地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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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给素未谋面的韩慧老师打电话。
韩慧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孙应枝甚至能想象她微笑柔美的脸庞，她那样的老师一定很受孩子们的欢迎吧。却不料韩慧听了孙应枝的阐述之后，犹犹豫豫地说，
“所以孙老师，我不太明白，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吗？”
“啊，我是想，既然夏博文最近的状态不太稳定，可他好似又蛮在乎你的。韩老师能不能给他一点鼓励，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什么的都好，能回来看看他就更好了……”
“请等一等……”韩慧却柔声打断了她，“可能孙老师不太清楚，我现在是怀孕的状态……”
“啊我知道的。所以如果太麻烦的话，发一个短信就可以……”
“不……我想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夏博文的关系，其实没那么好。”韩慧艰难地叹了口气，好似纠结许久，终于对她说，
“我接手那个班级的时候，也就大学刚毕业，什么也不懂，就凭着一腔热血而已。不过很快就被现实打败了。那时候的我，拿夏博文也是毫无办法，他成日成日地折腾我……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月经三个月不来，夜夜失眠睡不好觉，还开始天天喝中药……我想了很多办法，凶也好严也好，努力和他爸爸沟通也好，找校长也好，都没有效果……后来我和他关系好转了，其实是……是……是我放弃了很多老师该有的准则，你能明白吗？”
放弃了所谓的“教育”，放弃了身为教师的责任，只求他太太平平地别惹事，所以假意地和他成为了朋友。
“我并不喜欢他，不过还是和他做朋友，这招挺管用的。很多该去指点教育的地方，统统放弃了，由他而去……不得不说，我也很同情他，他爸爸成天忙生意，还不让前妻见儿子，把前妻打发回老家去。夏博文很不痛快，所以就来学校发泄个不停……可是，可是就算如此，难道我就该成为他发泄的目标吗？”
她的声音略略颤抖，努力想要平静的模样。孙应枝听着，想起夏博文踢打自己时候，身为老师无力反抗的自己，居然觉得哑口无言。
“我现在正在怀孕，我什么都不想多思考。”这句话冷冷淡淡，好似是韩慧下的逐客令。
孙应枝心知肚明，勉强牵动嘴角笑了笑，“我明白了，韩老师，还是谢谢你。多保重。”
才刚说完，韩慧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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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应枝无力地回到办公室，走廊里，还是天真的孩子们在偷偷摸摸地玩着用作业纸折叠而成的纸飞机。他们看见孙应枝来了，就纷纷把纸飞机藏在身后，眨巴着大眼睛惶恐地看着她。孙应枝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就转身走开了。
她遗憾地以为，她能做的终究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三天后，她在门卫室取快递时，却意外地发现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封信，
寄信人是苗苗小学的韩慧老师。
而收件人，是育英小学四年级三班的，夏博文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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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某一天中午，孙应枝和方毅城，何念心在食堂吃午饭时偶遇了。
何念心笑吟吟地八卦起最近的夏博文忽然就乖了很多，
“孙老师你知道吗，就昨天，他破天荒地在教室里做数学作业，然后一个值日生扫地时不小心撞到他的胳膊，他的数字写歪了。然后，夏博文居然只骂了一声‘滚’，就擦掉重写了！”
“这都算是变乖了？”方毅城惊讶道，“还好我不负责四年级的体育课。”
孙应枝听了，痴痴发笑。她心里遐想着，是不是因为那封韩慧老师寄给他的信果然林栋华说得很对，所谓的教育，就是让孩子感受到你的爱！孙应枝真心觉得，自己这次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甚至在走廊里再次遇到夏博文，她心里的慌张也渐渐消散了，有一次还主动和他打招呼，
“哟夏博文，你又撕了作业本来折纸飞机啊！可我看你这飞机折得不好，飞得不远，改天让我班上的孩子来教教你。”
夏博文扭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哼哼道，“切，要你管啊！”
他的口气还是那么恶劣，但孙应枝却不再怕他了，因为他眼底里的阴霾已经慢慢地散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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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放学时分，孙应枝居然在校门口的家长堆里一眼就瞧见了一道靓丽的身影——是金小媛！
“金小姐，你怎么来了？”她解散了自己的孩子，走上去和金小媛打招呼。
金小媛撩了下肩上的长波浪，笑吟吟道，“我今天来找夏博文的。他还没放学吗？”
“你找他做什么？”孙应枝惊讶。
“来找他来做个了断啊！”金小媛神神秘秘道。
恰好，四年3班的队伍下来了，何老师一声解散，孩子们各自散开寻找家长。可能是因为窈窕美丽的金小媛在一众妈妈里实在是太过惹眼了吧，夏博文远远就瞧见了她和孙应枝并肩站在一起，于是提着书包皱着眉地上前问她，
“你来学校干什么？”
金小媛看着他犟头倔脑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好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于是她略略蹲下身，一双用眼影勾勒的迷人大眼睛直视着他，
“我来告诉你一声，我和你爸爸分手啦！所以，以后你可不许再叫我狐狸精了!”
“哈？”夏博文愣道，手里的包儿都掉在地上了。
金小媛却好似很是欣赏他此刻的傻头傻脑，嘻嘻笑着，
“我想了很久，决定不再做你爸爸的狐狸精了。一方面，我实在不太喜欢没礼貌又粗鲁的你！另一方面，孙老师说得对，妈妈是亲生的好，班主任也是原配的亲啊！”
她说着，忽而就和夏博文一起扭头看了孙应枝一眼。
“还有最后一点，臭小子我是特地来告诉你的，我和孙老师可不是一伙儿的！你以前欺负我，我也就忍了，可你再欺负不相干的人，我可不会坐视不理！”金小媛继续笑。
“……那你打算怎么做？”夏博文也好似挑衅地挑了挑眉。
“你再欺负孙老师，我就回头再去做你爸爸的狐狸精，然后叫你爸爸天天揍你！”金小媛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看着夏博文一脸震惊，她拍拍他的肩膀，“都说完了，再见臭小子！嗯……后会无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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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媛挥挥手走了，迈着娉婷袅袅的步子，甩着她漂亮的波浪长发。
孙应枝呆呆地看着她出了校门拦了出租车，而身旁的夏博文却忽然问她，
“喂，‘妈妈是亲生的好，班主任也是原配的亲’，这句话是你说的？”
孙应枝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所以……”夏博文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灰尘重新背上，好似在强装镇定，“所以，真的是你让韩老师给我写信的吗？”
提到韩慧的这封信，孙应枝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犹豫着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得意洋洋地邀功一番，又觉得自己身为老师是不是该低调一点，却见夏博文凝视着她，忽然一脸嫌弃道，
“喂喂，你这是什么得瑟又得意的表情？你该不会觉得区区一封信就能感化我什么的吧！”
他说着，忽而有些不好意思一般，闷着头就往操场走去。孙应枝下意识地跟上他，急道，
“难道不是吗韩老师给你写信，你不高兴吗？”
“高兴？”夏博文却陡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却是一张僵硬的笑脸，
“我说你，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还是说你们大人都这样，当我们孩子是笨蛋是白痴，随你们哄随你们骗？”
孙应枝一愣，见他眼底居然弥漫出那种……久违的阴霾，
“我没把你当白痴……我也没骗你啊！”
“我不是说你……”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那你说的是谁？”
夏博文却侧过头去，冷笑道，
“你们真的觉得我和韩慧关系很好？好到她写信来鼓励我，就能感化我？你们真以为我看不出韩慧并不是真心对我好的？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虚情假意’？”
孙应枝惊讶地闭了嘴……原来，他都知道。
夏博文的眼睛于是远远地看着校门口正在放学的孩子们，
“她刚刚离开这里，转去苗苗小学的时候，我也曾经写过很多信给她，一封又一封……不过她一封信也没有回复过……前天她忽然寄了封信给我，鼓励我要好好上进，说何老师和孙老师都是为了我好……我就觉得可笑……谁为了我好，谁不是为了我好，我难道分不清楚吗？真是笑话！”
他回头，看着孙应枝五味杂陈的脸，神色忽然软了下来，
“不过呢，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我得谢谢你！其实昨天晚上我就知道，我爸和那个女人分手了，他们吵架的时候我都听到了。那个女人对我爸爸说她当不了我后妈，说‘妈妈是亲生的好，班主任也是原配的亲’，而我两样都没占，就连亲生爸爸都懒得管我，说我变成这样都是我爸的错，说她才不想接手个烂摊子!把我爸爸气得哟，叫那个女人立马滚蛋……不过……不过晚上睡觉之前，爸爸忽然问我，想不想在老家的妈妈，要不要叫妈妈回来，让她来学校陪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他半眯着眼睛，说得极轻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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