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怀壁钓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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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东临阁。

    齐子佩已经泡完药浴,楚狸看他服下汤药,便一同躺在了床上。

    外头的天色已暗下来了,如今是要过年了,主卧内虽是灯火全灭,室外红灯笼的余光却是明晃晃映在窗上,照的室内橙红一片。

    楚狸侧着身子看了看那抹暖彩,心中突生感慨,他们好久没这么静静的躺在一起过了。

    这段日子时间太赶,显得温情暖语太过奢侈,想到此处楚狸忍不住叹息出声。

    “怎么了?”齐子佩侧过头问道:“心情不好?”

    楚狸笑笑:“不是,只是觉得有些讶异,好像很久都没这么安稳了。”

    “大概也就现在还能这么安生了。”齐子佩淡淡一笑。

    他又伸手去抹了抹楚狸额前碎发:“今年你该行束冠礼了吧?”

    “啊?”楚狸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这身子是到时候了,遂默声点了点头。

    齐子佩沉然:“今年我给你束冠,明年就可办天缘宴了。”

    房内静默下来,楚狸抓住齐子佩的手深吸一口气:“有件事该说。”

    齐子佩细细看了看他的脸后挑眉:“何事?关于柳芙洵的?”

    “你知道?”楚狸微微一愣:“是这样的——”

    他眉目一转,开始念叨起鹤声说的事来。

    晚间用完了晚食后,楚狸依照约定回了帮会领地去见鹤声。

    入内,鹤声正坐在大厅之中啃食桃果,团团坐在他身边一脸狗腿的指使小人参给他扇风。

    楚狸见状不解,匆匆上前:“鹤声,团团!”

    “粑粑!”团团瞧见楚狸来了,起身飞扑嚷嚷道:“这个哥哥好厉害!”

    “你干了什么?”楚狸转头看向鹤声,谁知鹤声一脸我不知道的表情。

    楚狸凛眼一瞟:“不可能,你是不是忽悠孩子了?”

    在楚狸的盯视之下,鹤声慢悠悠的吃完了手中桃子,将桃核放下,这才正经起来。

    他道:“下午的时候我给他讲了点山间趣闻,现在该给你讲讲故事了。”

    一听他解释,又听他要谈正事,楚狸吃瘪的吞下口气,他将团团哄去睡觉,这才好端端的坐回大厅之中。

    鹤声的身子似乎好了不少,楚狸不知是扶音药效奇佳还是说帮会领地的灵气已经浓厚至此,只见鹤声单手支头靠在矮桌上,眉眼慵懒哪里还有一点病弱的模样,分明已是风情万种。

    楚狸啧啧两声:“要我说你鹤声为鹤实在可惜了,我觉得你该是鸩。”

    “为何?”鹤声斜眼一撩:“莫不是你觉得我清丽高雅起了歹心。”

    被他这一句说的哑然,楚狸张口道:“你——”

    鹤声似乎十分享受楚狸吃瘪模样,捻了捻手指:“得了,不逗你了。”

    说着他轻咳了几下:“抱歉,还有些不适应。”

    “无妨。”楚狸叹息:“你的内丹是何时被抽去一半的?”

    鹤声凄然一笑:“大约是你们消失四五日后吧,溶丹虫抽的,我只知道是弱柳扶风中有人要用金丹元婴续命,至于其他倒是不太了解。他们趁鹤音出去敛魂的时候抽得我,只是我身上有些东西,好容易才逃了出来。”

    “我不敢回去,也不敢去找鹤音。”鹤声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当时就躲进城郊树林里去了,正巧那时看到鹤音带人驱散了你门中前来救援的人,他们散得太开,死了一二,还有一个被蛊了放回去了。”

    言下之意,那日被鹤羽穿喉的弟子其实在第一次遇袭的时候就已经被蛊惑了。

    楚狸蹙眉:“就是那日你封喉的那位?”

    鹤声点点头:“没错,不过其中还有些古怪,那日除了鹤音,后来还来了个神秘人。”

    “神秘人?”楚狸一惊:“什么样的神秘人?”

    他张口便问,鹤声却是沉下水眸细思起来,他似乎实在回想当日所见之人的模样,却是一直找不到形容词。直到蜡烛矮了一截,鹤声才道:“和你那位东方师弟一般个头,模样没看清,也擅机关术。只是——”

    他话说一半,弄得楚狸坐不住了:“只是什么?”

    “他的机关术似是复制你师弟一般。”鹤声面露惊慌:“像是上古传说的镜花术!”

    镜花术,这个词对于楚狸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他只记在心里,又开口。

    楚狸道:“那你后来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鹤声哂笑:“我当时就有些熬不住,化了兽形,你们的话我听着了。”

    “所以你守在小竹屋?”楚狸一愣:“你们同胞兄弟,他这次怎么找不到你?”

    鹤声闻言满目凄然:“我将血誓挖出来了——”

    他双眸含泪,伸手一扯露出白净胸膛,楚狸这才瞧见,他胸腹间有道疮疤。

    血誓是什么楚狸当然知道,是类似于契约的东西。妖魔之间成了伴侣,除了学人一般摆宴贺朋,偶尔还会发下血誓,立誓一方会有心血血珠凝出,另一方吞下含在气海之中,若有人背誓,则血珠会让他痛不欲生。

    只是楚狸没想到,这兄弟二人关系竟如此密切,鹤音会不惜心血凝了血誓珠给鹤声。

    他木楞道:“你生生从丹田挖出来了?”

    “恩,挖了,化了。”他惨凄凄的笑出声:“怎么样,我是不是——”

    楚狸默然道:“所以那日你来寻我们的时候才那副模样,所以你被抽丹后化成原型其实是因为你还动了自己的气海,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若是毁了气海你就再无修道之日了。你本就渡劫失败,现下受到如此重创,鹤声,你是不要你们妖魔追求的永生了么?”

    鹤声被他说的一愣,随即噗呲笑出声说了句楚狸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他道:“长生不如久伴,我愿余岁一二,也不愿他奔波天荒。”

    楚狸只记得夜风从外面吹入聚义厅,他头顶的红绸细碎飘摇。他还记得鹤声一脸的不正经,却是给了楚狸一个凄凉的背影,就连楚狸走的时候,他都还在饮酒。

    回忆间外头的红灯笼似乎又明晃几分,楚狸被刺得合不拢眼。

    齐子佩听后沉吟,他手一挥,隔空打灭了外头的灯火缓声道:“睡吧。”

    “恩。”楚狸板直了身子,瞌上双眸:“我觉得他说的挺对。”

    他没能听到齐子佩的回应,很快就在在沉沉夜色下酣睡了去。

    “应愿在世久伴,不忧沧海天荒——”

    齐子佩侧首一夜,柔视身边之人,他想年岁太久,谁能许永生永世,不如当下倾心相依,生可同伴同依,若有一日生离死别,也得同葬同穴,不愧这长日久伴。

    半月后,太虚广场。

    自骊歌城一事后,弱柳扶风似是藏匿了踪迹一般,再没闹出什么大事。

    有道门好事者说是寒山主寺内出了一批高手,将那侵【犯】之人打得落花流水。

    事实上楚狸却是知道,柳芙洵是要搞大事情了。他这会儿躲起来,必定是想韬光养晦,然后一举给整个归墟道门一道重创!

    即便情势如此危机,玉虚宫的成年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此次虽没有外门道友前来观礼,场面倒是不输论道大会的。楚狸是东君首徒,自然是站在了第一排,他身旁还有楚瑜、东方和道灵等一干弟子,大约都是同辈师兄弟,正好在这年末一同参加束冠礼。后头还有不少二代和外门的门生,所有人都妥帖的穿着玉虚制服,站在太虚广场上听留仙君祈念祝词。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1]纪真宏声郎朗道:“今日束冠礼正式开始——!”

    楚狸就见齐子佩捧着一顶礼冠,缓步走到自己面前。

    “楚狸,字渚弈,今日年满,念其父母已不在人世,由师者子佩束冠。”

    齐子佩郎朗而道,他声音清亮,传入楚狸耳中甚是悦心:“授冠。”

    闻言,楚狸应声而跪,他用余光瞟了瞟身边的同门,各个都面带虔诚。

    只觉齐子佩纤长的手指来取他披散的头发,稍稍触在了头皮上,略带酥麻。他轻柔的将楚狸头发拢起,一束一束缓缓扎成妥帖,将那顶礼冠置上,插入一根簪子,缓缓道:“礼成。”

    楚狸瞧着眼前伸来齐子佩的白玉手指,将手覆上,随即被轻拉起身。

    他二人看着满门弟子礼成,齐子佩轻咳两声,纪真有些尴尬的回头看他,却看扶音摇了摇头。当整个太虚广场安静下来的时候,齐子佩终于开口:“年后仙门大会,我将举行天缘宴。”

    此话一出,整个太虚广场哄闹起来。

    楚狸笑盈盈的看着下面,身边楚瑜却是扯下头上礼冠头也不回的飞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