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拉他下马

李飘红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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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凝霜在几个相熟村妇的安慰下,于村里人同情的目光中步履看似稳健,实则凌乱地回到家中,人有些呆滞,像个失了魂魄的木偶般愣愣冷冷的。

    此时的家中乱作一团,双胞胎仿佛有感应似的,在屋里放声大哭。桑葚子哄完这个又要哄那个,急得满头是汗。云鹤道人对小孩子最没辙,在一旁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张老脸苦成菊花。

    哈二见大兔二兔哭个没完,也很焦虑,围着哄孩子的桑葚子转着圈踏踏地走来走去。就连小黄瓜也不再舔爪子洗脸,愣愣地发呆。

    冷凝霜刚一进去,屋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她憋闷着一口气,沉默地走进里屋坐下,停了一会儿,恼怒地灌下一杯凉茶。

    堂屋里,二兔顿了一顿,忽然哇地又哭了,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声喊:

    “大大……大……”

    仔细听,他似乎是想叫“爹爹”,却因为发音不准,只能叫出“大大”。

    自己的儿子好像会说话了,只是最先叫出的不是“娘”,而是“爹爹”,冷凝霜在思绪混乱中似乎觉察到了这件事。然而此时的她已经没心情欢喜、欣慰或者是对白兔长久以来只知道教孩子叫“爹”却不教他叫“娘”而不满了。

    心口处淤积的是无法简单压抑或排遣的焦躁与愤怒。

    桑葚子掀开门帘子的一角,悄悄探进头问:

    “那个……”

    冷凝霜忽然站起身,将门关起来换了件衣服,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我去一趟城里,你好好帮我照看孩子。”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到里正家租了头毛驴。

    被人用同情的眼光注视是件很难受的事。然而冷凝霜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这种难受,骑上毛驴,一路往城里去。

    到达城里时,已经是下午了,她骑着驴一路来到谢府大门口,望了望朱红大门顶上的楠木匾额,与门前的簇簇轿马,转身去了角门。见那里有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粗糙汉子,正坐在一条大板凳上说东道西。

    她上前去,摸出一粒碎银子递过去。道:

    “我是谢三少奶奶的朋友,今天是来见谢三少奶奶的,劳烦哪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冷凝霜来访。”

    几个人初时并没在意,懒洋洋地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上穿一件月白色纱衫,下系一条杨妃色罗裙,头上插了两根金簪。并不算富贵。然而定睛一看,立刻有人噌地站起来,慌慌张张地道:

    “白、白夫人,原来是白夫人呐,小人们失礼了,白夫人纳福!”

    “白夫人纳福!”一排人仿佛忽然全明白了什么似的。全都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

    冷凝霜愣了愣:“你们……认得我?”

    “是,是。”那小厮嘿嘿干笑。全城皆知眼前这位是三爷的绯闻相好,那桩人命案子三爷也是因为她才被卷进去的,他怎么可能不认得。有传闻三爷对白夫人的倾慕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得罪了谁也不敢得罪白夫人呐,“白夫人是来找我们三爷吧。这银子您拿着,白夫人。里边请。”

    冷凝霜愣了一愣,她是来找谢宛飏的,但怕说出口门口的小厮不让进,才说想找徐镜儿。看来是自己画蛇添足了。手里捏着小厮塞还给她的银子,她跟着他进入谢府,先在偏房中候了一会儿,那小厮进去回话。

    不多时,谢宛飏的贴身小厮绿容从里边飞奔出来,笑嘻嘻地道:

    “白夫人,奴才给您带路。”

    冷凝霜便将手里的碎银子又塞给替她传话的那个小厮,淡淡说了声“给你了”,转身和绿容进了里院。

    那小厮手里捏着银子,瞪大了眼睛看了一会儿,歪过头,满心欢喜地腹诽:不愧是三爷的相好啊,既大方又优雅,一点不小家子气,那份气度丝毫不输给名门闺秀,难怪三爷稀罕!

    小厮绿容才十六岁,因为年纪小,过去一直给绿云打下手,直到谢宛飏掌管谢家忙起来之后,他才正式被提拔成贴身小厮。

    绿容带着冷凝霜逶迤来到外书房,刚走到门口,隔着纱窗子却听里头传来一个又软又糯的娇嗲嗓音:

    “三爷,这是妾亲手为您熬的冰糖燕窝,让妾喂您吃吧!”

    冷凝霜愣了一愣,这声音并不是徐镜儿的,低声问绿容:“屋子里有客?”

    绿容亦悄声回道:“是三爷新纳的欢姨娘。”

    姨娘?谢宛飏纳妾了?

    冷凝霜皱了皱眉。

    绿容隔着窗子咳嗽了两声,高声回道:“三爷,白夫人来了。”

    屋子里便响起谢宛飏冷漠沉静得读不懂他情绪的声音:“我要会客,你回去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不多时,一个身穿杏黄色纱罗,千娇百媚的美人从书房里气冲冲地出来,狠狠一摔帘子,赶集似的大步过来,抬头看见冷凝霜,先是狠狠瞪了她一眼,继而提着裙摆狂走而去。

    冷凝霜进了书房,只见里边金碧辉煌,文章闪灼,谢宛飏正坐在一张红檀木书案后头托着腮,双眼噙笑地看着她。

    “你纳妾了?”她问了一句。

    “吃醋吗?”他吟吟浅笑。

    “哈?”她满头黑线地看着他。

    “开个玩笑。”他无趣地往椅背上一仰,也不用她问,就自己汇报道,“是你说的,有能用的就要尽情利用。她是江南第二商族乔家的庶女,也算是太太娘家的远房亲戚。这次乔家主动向我示好,我也决定先友好个几年,直到将乔家吞并了为止。”

    他懒洋洋地浅笑着,才刚刚坐稳谢家当家的位置没多久,他的眸子就已经沾染上了傲视一切的野心和坚持。仿佛找到了一个能为之努力一生的奋斗目标,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安定且振奋。

    顿了顿,他呲了呲虎牙,笑道:

    “不过那个女人可真烦。啰嗦又粘人,脾气还不好,讨厌得紧!”

    “一味地放任纵容是不行的,只有恩威并施的调教,才能教养出最出色的宠物。”冷凝霜扬眉说。

    谢宛飏眉角抽了抽:“……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冷凝霜看了他一会儿,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向你要关于乔永年和乔罗氏的所有背景资料。”

    “乔知府和他夫人的背景?你想做什么?”谢宛飏狐疑地问。

    “谢家是南部第一首富,乔知府与谢家又曾经是合作关系,他的详细背景资料你应该有吧?”

    “有是有,不过……”

    谢宛飏话未说完,绿云没头苍蝇似的。慌手慌脚地从外边闯进来道:

    “三爷三爷,不好了不好了!白公子他……白公子他……”

    眼光一错,猛然瞥见坐在墙角的冷凝霜。一口气登时噎进嗓子眼,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谢宛飏心脏微沉,看了看冷凝霜,又看了看绿云,皱起眉。凝声问:

    “白公子怎么了?”

    绿云看了冷凝霜一眼,见她没有出言阻挡,便如实汇报道:

    “知府大人用逃避徭役做借口,当众打了白公子三十板子,把他押到北山矿场做苦力去了。”

    “什么?!”谢宛飏大吃一惊,霍地站起身。

    “什么?!”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在外边异口同声地响起,徐镜儿掀帘子进来,震惊地看着冷凝霜。“怎么会这样?”

    冷凝霜抿了抿嘴唇,没有答言,而是对谢宛飏道:

    “我要乔永年的背景资料。”

    停了一停,谢宛飏皱眉对着绿云一扬下巴,绿云连忙去找。

    “你想做什么?”谢宛飏沉声问。

    “北山矿场是你们谢家和朝廷合作的吧?”冷凝霜不答。而是垂着眸子问。

    “那是以前。北山矿场最初是谢家开采的,后来被朝廷征用。谢家和朝廷二八分成,谢家全权管理矿场的运营,官府负责监督以及收款和运输。

    可自从乔永年上任,因为想出了用囚徒代替矿工的法子,已经变着法地把谢家在矿场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乔青青的事出了以后,谢家在北山矿场更是没有发言权了。如今的北山矿场,除了那些犯人矿工,剩下的全是知府衙门的人。”

    冷凝霜明白,之所以用囚徒代替矿工,是因为矿场的八成利润每年是由知府衙门核算过后,送往国库的,这些利润自然是扣除了需要付给矿工们的薪金,以及各种成本之后获得的。也就是说,一旦使用免费劳工、恶劣了工作环境,并大力降低成本后,剩下来的那一笔银子,官府便可以中饱私囊。

    北山矿场规模很大,每年朝廷也会发放补贴贴补,这笔钱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么说,谢家因为和乔永年结下了梁子,所以在北山矿场上被官府压得再也爬不起来了?”冷凝霜微微一笑,看着他的脸问。

    谢宛飏对她的笑容起了一丝警惕,皱皱眉,凝声问:“你想做什么?”

    “有没有兴趣合伙把乔永年拉下马?”她轻笑着问。

    声音平,轻飘飘得如一缕阴风,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谢宛飏望着她,眸光黑沉了下来,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亮……

    徐镜儿送冷凝霜出去,顿了一顿,忽然说:

    “要不我写信给我爹,让他叫乔知府放了白公子?”

    “漕运使和知府不是一条线上的,没用。”

    “那赵大人……”

    “上次因为人是你相公,所以他们才会出面。这次,即使是你的请求,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个普通庶民,平白地就和乔知府过不去的。”

    徐镜儿抿了抿唇,闷闷地垂下头。

    就在这时,一个比麦芽糖还粘腻的声音响起:“妾给姐姐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