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将倾【中】

薄慕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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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很又了动作,孙厚以自己年高体迈、身体渐老为由,上折辞去所有官职,言明要家颐养天年——

    算是明智,不然等待皇帝发作多半就是抄家。

    皇帝假意挽留了一番,同意了孙厚请辞,仍然保留着忠毅伯恩爵,毕竟这只是个虚名儿,朝廷不过多花一点银子事儿。

    孙厚再怎么说都是他舅舅,不好太后刚走情况下,就赶杀绝,何况还有南边燕王事吊着,孙家早就不是关心重点。

    一番交接,居然进行十分客气平和。

    到了八月里,嫁去田家谢姝有了身孕,田家人过来报喜,孙家二房也跟着来人走动,颇有几分亲戚间熟络劲头。

    只可惜赶上谢家出了丧事,谢夫人只说了一声“知道了”。

    初盈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伺候婆婆,照看丈夫和儿子,也没有空亲自过去,只是按着规矩送了东西,给小姑子道喜。

    接下来,喜事一件挨着一件不停歇。

    九月里傅兆昌娶了媳妇文氏,初容总算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全哥儿。

    没隔几天,又出了一件天大喜事。

    “是个皇子!”初盈声音欣喜,——姐姐又给皇帝生下了一个皇子,虽说前头有两个了,但是谁会嫌儿子多呢?特别还是作为一国之母皇后,只有皇子多,后宫里份量才够重,地位才加牢固。

    “皇上赐了名字,叫禄哥儿。”谢长珩眸子深处,始终带着一丝黯然伤神,这些喜事教他提不起兴趣,只淡淡道:“洗三时候,你正好可以进宫去瞧瞧。”

    “嗯。”初盈知道丈夫心情,没再多提这件事,转身去逗爬来爬去儿子,拿着拨浪鼓诱使他往前走,“过来。”

    重哥儿抓了几下抓不着,急了,咧了嘴就要哭。

    “给你。”初盈赶忙把拨浪鼓递给他,微笑道:“不哭,不哭。”

    重哥儿坐榻上,一手抓了拨浪鼓胡乱摇着,“咚咚”乱响,惹得他一阵笑声,露出一对小白牙,不过乐呵一阵又不玩儿了。

    谢长珩站旁边,看着神色温柔似水妻子,天真无邪儿子,心里软了软,——总算还有一处让人休憩地方。

    眼前那单薄好似春花身躯,纤细娇弱,再想起方才只顾自己情绪,还要让妻子来体谅避讳,觉得有些小小愧疚——

    又有一些诧异。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放下了壁垒,妻子面前这样放肆心中情绪,又觉得荒唐可笑,总归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把担子推给妇人扛着?

    “阿盈……”

    初盈慢慢回头,觉得对方情绪有些奇怪,但还是微笑着,“怎么了?”她并不知道丈夫心思,只是笑道:“你瞧重哥儿,仿佛上面也要开始扎牙了。”

    “嗯。”谢长珩轻声,从后面温柔抱住了她。

    初盈觉得气氛和平常有些不一样,正私下琢磨着,没还没想明白,对面重哥儿就不愿意了。像是被人抢了心爱东西,依依呀呀,一头扎进了母亲怀里,好像说母亲是属于自己。

    惹得初盈一阵大笑,“好乖乖,还知道争人呢。”

    谢长珩心情也好了点,儿子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把,“臭小子。”末了又试了试,自己一搂着妻子,儿子就不愿意,一离开又安生了。

    初盈过后说与简妈妈听,两个人笑了好几天。

    不过因为谢长瑜去世缘故,还有婆婆谢夫人正病着,从来不丈夫面前说笑,只背后缓解一下情绪。

    简妈妈私下道:“大爷总是这么闷心里也不好,奶奶有空多劝劝。”

    劝?怎么劝?

    自己从来就不喜欢谢长瑜,甚至因为前世事,反而舒了一口气,可是丈夫却是失去了同胞兄弟,怎么会不伤心呢?

    置身处地想一想,若是换做姐姐和大哥……

    初盈赶紧打住念头,至亲人,便是想一想都不行,别说真发生了。

    禄哥儿洗三礼那天,初盈进宫去瞧了姐姐,一番礼仪忙完,才和母亲一起进了寝阁,留下来说话。

    初慧扎了红头巾躺床上,身边是大红襁褓小皇子,目光爱怜,“我还想着是个丫头,没想到又是个小子。”

    “小皇子是有福气。”宋氏忙道:“前头有两个哥哥照应着,将来顺顺当当,皇后娘娘也少操点心。”

    初盈笑道:“娘说得是。”

    孙太后没了,孙家势力倒台了。

    皇帝出了南边燕王心患,朝中已经荡平,可以自由自伸展手脚,——要不是赶上太后国丧,只怕立刻就有人建议填实后宫。

    国丧只得一年,初慧能赶这之前生下皇子,避免了和人竞争,对后位又多了一层保障,只要小心翼翼不出错就行——

    少了同仇敌忾对手,帝后间反倒生分了些许。

    下半年里,后面又出了三件喜事,十月里初珍出嫁,十一月里谢六奶奶进门,一件喜事挨着一件。

    不过这一切,都消散不了长房低沉气氛。

    唯一值得庆幸是,因为刚巧赶上了太后国丧,皇帝不好用兵,燕王也不便轻举妄动,——虽然借口病重没有入京奔丧,但总算相安无事。

    一眨眼,就到了年根儿。

    谢夫人病不但不见起色,反倒有越发沉重迹象,虽说她年纪不大,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兆头,府里气氛越发低迷。

    晏氏自丈夫去了以后,出了每天晨昏定省,就一直躲屋里不出门。

    平日即便是见了人,也没什么话说。

    像是一朵开得正娇艳花朵,突然失去了养分,失了生机,眼神里少了平日灵动机敏,说话做事都慢了半拍。

    初盈自己精神就不大好,无暇顾及旁人。

    和盛二奶奶商量起过年事,今年不好热闹大办,不过是按照往年旧例,倒也没费多少周章,一个下午就拍了板。

    日子寂寂无声,唯一给大家带来点欢乐,便是重哥儿。

    他是正月初一出生,马上就要周岁了。

    上半个月里,就对走路开始很有兴趣,喜欢扶着床沿来回挪步,也不嫌累,章奶娘去抱他,还会用他唯一会说话,来表达不满。

    “不,不不……”重哥儿挣扎不过,十分愤怒。

    初盈旁边笑道:“怎么先学会这么一个字?就知道不。”

    章奶娘搂了重哥儿怀里,哄道:“重哥儿乖,你现年纪还小不能走太多,咱们把骨头长结实了,慢慢儿来。”

    重哥儿眼睛一直瞅着地上,挥舞着一双小胳膊,还想下地去。

    还是简妈妈端了桂花糕过来,递了一块儿,方才哄住了他,“又松又软,吃上小半块儿都没事。”

    哪知道重哥儿吃着香甜,吃完了好要。

    初盈柔声道:“不吃了,等下晚上还要吃饭呢。”

    重哥儿不愿意,坚持还要吃桂花糕,母子两个僵持了一会儿,终以重哥儿抗议无效,哇哇大哭而结束。

    章奶娘陪笑道:“少吃一点也不碍事。”

    “不是不碍事。”初盈正色道:“他要就依了他,一哭又依了他,将来就会惯出毛病来,学会拿哭来威胁大人,不能事事由着他性子。”

    章奶娘讪讪,“奶奶说是。”

    “你是重哥儿奶娘,他好了,少不了有你一份功劳。”初盈许诺了一句,又怕她打马虎眼,郑重道:“我说话要记心里。”

    重哥儿是谢家长房嫡长孙,得又晚,家里人对他都多有纵容迁就,若是父母再不认真约束,担心养坏了孩子——

    小叔子前车之鉴犹,不免严厉了些。

    章奶娘有些面皮涨红,忙道:“记住了。”

    简妈妈旁边笑道:“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到了我们重哥儿这里,却是严父严母,长大了一准儿是个懂规矩。”

    初盈也不想气氛太过沉重,缓和神色,“抱重哥儿出去吧。”

    重哥儿扁着小嘴,一双乌黑眸子里汪着泪水,眼巴巴看着桂花糕,终还是被章奶娘抱了出去。

    甘草进来道:“奶奶,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婆婆一直消沉不愿理会别人,今天突然传话,想来是心劲儿转过来了。

    初盈心头微松,赶忙收拾一番过去。

    进了门,只见晏氏和锦哥儿也,略有些诧异。

    锦哥儿一岁半了,早就走得稳稳当当,说话也早,奶娘教导下,小小声喊了一句,“大伯母好。”

    初盈冲他微微一笑,“好。”

    谢夫人穿了一身绛紫色暗花大袄,带了金钗,虽然还有憔悴之色,但瞧着确是精神好了些,开口道:“坐罢。”

    一副要谈正事样子。

    初盈正思量,就听婆婆道:“先带锦哥儿出去。”将丫头婆子撇得干干净净,静默了一阵,看向晏氏,“我想过了,你还是另外择人嫁了罢。”

    婆婆让晏氏改嫁?初盈大吃一惊,抿嘴不敢吭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