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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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秀郡主嘴上不饶人,实际上心软很。商琴一时有些后悔没早跟她交心,待梳妆打扮一番,随着毓秀去见施佳、长史娘子,才隔着屏风看见施佳一个影子,不由地愣住,只见此时施佳穿是一件朱红褙子,一条桃红裙子,整个人打扮得又庄重,又和气,那位张长史娘子此时也是一脸沉稳,毫无求人姿态。

    商琴拉住毓秀郡主,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身碧绿,心知自己此时出去,少不得会因一身孩子气又因口称施佳为姐姐落于下风,于是拉着毓秀郡主慢慢退了出来。

    毓秀郡主纳闷道:“为什么不过去?倒像是我们怕了她了。”

    商琴道:“郡主姐姐不知,我曾受过那位施……姑娘恩惠,原不忍太叫她为难,想全解她想开一些。谁知她竟逼我如此……不看旁,只看她那一身打扮,便知她是要年龄上、气势上都压我一头。过去了,少不得张长史娘子要空口白牙地说些施姑娘江南跟惊鸿哥哥如何如何,众人都以为他们如何如何,施姑娘再难嫁给旁人,求我大慈大悲等等。我性子,施姑娘是知道,她是料定了我眼里容不得沙子,立时闹着跟惊鸿哥哥退亲。”

    商琴已经是不乐意叫施佳姐姐了,若是此时跟她定亲人是旁人,她必然恳请商家长辈退亲,可如今是傅惊鸿,虽说不上是心上人,但傅惊鸿总与旁人是不同。

    “那你要如何?”毓秀郡主问。

    商琴握着毓秀郡主手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当真跟惊鸿哥哥好人,哪一个肯出这个头?就算是跟施姑娘好,也是不肯露面。可见,这张长史原就是个跟惊鸿哥哥心里不和睦人,既然不和睦,不若除了他,也免得留下后患。”

    毓秀郡主一愣,伸手商琴尖翘鼻尖上用力一戳,笑道:“原来你也并非没有主意,不过是看着我,就扮出一副柔弱相,拿我当枪使。”

    商琴忙堆笑道:“郡主姐姐侠肝义胆,我又年纪小,怕事,唯恐一步行差踏错,给惊鸿哥哥惹麻烦。”

    毓秀郡主问:“那你要如何?”

    商琴笑道:“不敢叫郡主姐姐做什么,方才是我糊涂,如今想起来姐姐也是待嫁之人,若叫人知道姐姐不靖王府里,来了我家,不知要被多少人嚼舌头。这事是爷们事,我叫人去找惊鸿哥哥去办。郡主姐姐等我一会子,咱们回头换个院子躲一躲。”说完,叫乔嫂子先送了毓秀郡主回阆苑,然后看碧阑年纪小,又是她身边丫头太引人注意,便寻了个跟她要好又嘴紧媳妇来,吩咐道:“你去找傅惊鸿公子,告诉她施姑娘穿着一身正红来闹我了。同来还有张长史娘子,有道是斩草除根,叫他利落一些。”又想起商大姑叮嘱过“热情”,便拿了自己一条每常使用帕子给那媳妇,“言语和软一些,告诉他我信他,并未动气,正……给他绣香囊呢。”

    那媳妇是极懂得揣测人心,商琴手上又素来大方,于是此时虽没从商琴手上得什么,但也忙慌答应了,将自己要说话细细跟商琴述说一遍,便赶紧地去找傅惊鸿。

    若是旁人听说商琴斩草除根话,必定会以为要铲除是施佳,偏傅惊鸿是知道商琴性子,明白像商琴那样经历过许多事人,虽看着软弱,胸襟、目光却比旁人开阔一些,此时要铲除人,不过是那位明着跟他要好替他纳妾实际上恨不得他事事不顺长史。

    于是傅惊鸿袖子里揣着商琴帕子,心里纳罕那小人儿终于心软,嘴上说:“回去告诉姑娘,这事我自会处置,叫她别将施姑娘事放心上。”说完,又觉她送了帕子,总该回礼,因她送了贴身之物来,便也回了一条成日使用帕子回去,另给了那媳妇二两碎银子。

    等那媳妇一走,傅惊鸿先找了两个相熟清客,一位凌王府长史,叫了傅振鹏,买了酒菜,众人齐哄哄地去了施老爷家,又将施佳认作干爹张长史也领了过去。

    张长史只当傅惊鸿要求他不去做媒,于是施施然地便来了。

    施老爷因这几年落魄,越发生出谄媚之态,因见傅惊鸿还是白身,傅振鹏都已经做官了,便觉施佳有眼无珠,若早早看上傅振鹏,如今他也能跟着去几进宽敞院子里住,何至于一家缩陋巷里。

    施老爷因这样想,越发百般奉承座之人,又因家里唯一丫头叫施佳领出去冲门面了,只能叮嘱施太太去隔壁请了几个媳妇过来帮忙张罗。

    傅惊鸿兄弟齐心,再加几个相熟好人合力,不一时,施老爷还有张长史便双双醉倒。

    傅惊鸿先拱手谢了众人,然后径直取了张长史腰上玉佩,先令几家小厮将张长史随从小厮们拆散开,寻了个落单又年幼小厮来,因他落了单,自然猜到他不合群,不大会做人,于是道:“去商家,将这玉佩给施姑娘送去,就说施老爷已经将她许配给你家长史做四房,这是张长史给信物。叫你太太赶紧回来给施家准备聘礼。”

    那小厮不明就里,心说才认了干女儿,怎又要纳妾?果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拿了东西就去了。

    有道是有人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地方就有党派。傅惊鸿虽不刻意凌王府折腾什么党派,但这几年下来,聚他身边人自是看出来傅惊鸿跟那些只会附庸风雅哄东家开怀清客相公不同,于是不甘心一直做清客相公,不自觉地便跟他要好。如此,便自然生出党派来。

    不需傅惊鸿说,便有用来一位长史道:“这张长史醒来只怕不认,还该写下婚书,叫他们二人按手印。”

    傅振鹏见施太太要过来,唯恐叫施太太看出破绽,便故作酒醉眼花,拉着施太太手轻浮地喊“小娘子”。

    施太太臊红了老脸,连忙避让出去,不敢再说什么“点到为止,请各位老爷多吃些菜就莫再喝酒”话。

    傅惊鸿将早已准备好笔墨拿出,对一位请客相公道:“还请林先生动笔,有劳了。”

    “客气客气,不过举手之劳。”凌郡王虽不是爱积攒些鸡鸣狗盗之人孟尝君,麾下也有些会巧计人,这位林相公提笔,一手字与张长史字不差分毫。

    众人合力拿了印泥叫施老爷、张长史按了手印,然后将两份契书放下。

    “听闻,施老爷跟靖王府要好?”一位清客相公道。

    傅惊鸿点了点头,低声道:“如今凌王府内有些魑魅魍魉,不求进取,一心要将上进人拉下来,这等人,诸位可容不容得?”

    “自然容不得。”众人齐声道,有抑郁不得志满腔积愤,也有学富五车却碍于些蝇营狗苟小人不能一展才华。

    傅惊鸿道:“小弟听闻今年考科、道前,有位才出仕老爷死了娘,于是求张长史替他遮掩,全充作凌王爷弟子去参考。因狐假虎威,当真没个人去追究他这事。如今那位还户部候选,不日就要上任。若等那位老爷上任,这事就再难亡羊补牢了,此时少不得要连累王爷。但才出了张长史自作主张去我岳父家提亲事,我若出面,又不好……”

    座几人也并非不知道张长史替人匿丧事,不过是原本不乐意得罪人,不敢戳穿罢了,此时听傅惊鸿说,傅振鹏便道:“我去跟王爷说。”

    “你是惊鸿哥哥,这话你说不得,自然是我们去说才使得。我们原就是没什么能耐,也不怕张长史日后报仇。”一位清客相公明知道凌王爷知道张长史替人匿丧事,张长史便彻底断绝了前程,有意说着这话显得自己慷慨无私,又拿了桌上花生米去砸张长史头。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几位了。”傅惊鸿站起来拱手道,他自然乐得他跟傅振鹏两个都不出头,毕竟检举同僚,终会叫其他同僚防范。

    “傅小兄弟又客气了。”众人说道,又毫不见外地叫施太太再拿酒来。

    这边厢张长史、施老爷已经是人事不省,那边厢,张长史娘子与施佳两个却是气得九窍生烟。

    她们二人跟商老太太、商大姑说了许久话,奈何商老太太圆滑,商大姑又会装傻,她们二人跟商家两个女人说不通,便要见商琴,可是一请再请,总不见商琴露面,除了商琴养着两只大白鹅悠哉地伸着脖子这堂上窜了一回,就连商琴丫头也不曾露面。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长史官虽小,但出门外,谁不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凌王爷面上对他十分尊重,就算是宰相丞相,也该客气一些。

    张长史娘子许久不曾这样被人轻慢过,于是乎脸色渐渐不大好,“令千金果然身娇体贵,郡主我都常见,令千金却登门造访也不能见一面。”

    商老太太、商大姑双双心道:郡主你家住过没?虽心里腹诽,但为了毓秀郡主名声,忍着没说话,只是讪笑。

    张长史娘子待还要再说,便听商家门上人说他家小厮来了,只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便叫人将小厮领来。

    那小厮果然是很没有眼力劲,只觉得这差事虽是傅惊鸿交托,却实实是张长史,一个是官人,一个是娘子,自然要站官人那边,于是进来给众人磕头,然后对施佳道:“施姑娘,令尊已经将你许配给我们老爷做四房姨太太了,这是我们老爷给你信物。”迟迟不见人来接,就将玉佩递给施佳婢女,又对张长史娘子磕头,“太太,老爷叫你赶紧回家给施姑娘准备聘礼。”

    张长史太太一口银牙咬碎。

    “干娘——”施佳受不住这变故,唯恐她干娘迁怒到她头上,忙从婢女手上接过玉佩,要送还给张长史娘子。

    张长史娘子原本因商琴迟迟不来,就有些烦躁,此时见施佳“急切”地握着玉佩,便冷笑道:“干你娘!好个玻璃心肝好女儿,难怪姓傅不要你,你还硬着头皮上,却原来是声东击西!”又问小厮:“老爷呢?”

    “老爷还施家吃酒呢。”小厮低着头道。

    张长史娘子脸上青筋跳起,她原本就极白,脸上血管分明,此时一气,越发显得面容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