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热血祭南山(六)

西南润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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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师并不伸手去接,却是遥望远方,似有所思。苻直也不催促,默默静立一旁。掌舵水手不得指示,便任由坐船随波逐流。众人只觉船只有越行越快之感,渐渐地竟在水中打起横来,均知情势不妙,坐船怕是要陷入旋涡之中。只见江面上果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水洞,周围江水圆圈一样地流转其中,坐船顺着水流方向上下颠簸,方向全无,便如沧海之一粟,即便不立刻倾覆,过不多时也要随水流掉入水洞之中!

    船上众人惊慌失措,大声呼叫,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大伙各寻事物牢牢抱住,免得被甩下船去。其中武功高强者自使个千斤坠,勉力站住,也是自顾不暇。有那力弱之人三两下便被颠下船去,连个水花也没起。

    子蒙躺在甲板之上无处着力,也被甩得七荤八素,心下却极为畅快,伴着浪头声,叫道:“苻直小贼,哈哈哈!你可料到自己也有今日?哈哈哈!想想死后喂鱼的滋味,心里可还惦记着《南山赋》啊?”

    如此情势之下被子蒙奚落,苻直虽气恼却不慌乱。他使尽平生之力朝子师挪动两步,不悦地问道:“子师道长,你这是何意啊?”子师却似见惯了这种场面,毫无波澜地回道:“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让你此时喂鱼。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死路显、生门现,离、巽之间便是生门!”苻直像是得了大赦,大声呼喊道:“往离、巽方向前行!”苻直此次谋划南山之行乃是处心积虑,志在必得,他素知南山派以《易经》立身,是以所选水手之中不乏精通阴阳之术的好手。

    从人得令,便挣扎着赶到船舱,转动船舵,将船头调转至离、巽之间。说来甚奇,那船方向一转,船身即便平稳,巨大的水流就似受到诅咒,绕着坐船奔流而去。不过一盏茶时分,那船便驶出浓雾。但见青山隐隐、江水无澜,众人劫后余生,各自用袖口抹了一把冷汗。

    子蒙嘲笑道:“氐族子孙就这么点胆色也敢来闯南山,真是不自量力!”

    苻直毕竟名门之后,胸襟气魄非止一般。就这片刻,他已整理好情绪,回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就算南山之地是龙潭虎穴,我苻直今日也要闯一闯。子蒙道长莫要着急,看看咱们到底谁笑到最后。”子蒙道:“若不是我南山出了个叛徒,你此刻焉有命在?”

    子师立于船头,听二人言语。子蒙出口相讽,他也不辩不驳,全似没听见一般。他越是不说话,子蒙越是生气,终于开口大骂,道:“子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生在南山长在南山,师父授你武功、委你重任。你不仅知恩不报,还监守自盗,带人加害师父、攻我南山,当真是豺狼成性、丧尽天良、罪恶滔天!”子蒙重伤之余一口气骂出这许多话,登时气息不畅,蜷着身子侧躺在甲板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子师背对子蒙一动不动。倒是苻直开口接道:“子蒙道长怕是还不知道,未济将军也是死在子师道长的无声剑法之下。”子蒙虽在见到陈伯短刃之时便大概知晓他已凶多吉少,此刻亲耳听闻噩耗,更是肝胆俱裂,张口道:“你、你、你”,便再也说不下去,又自咳嗽起来,口鼻处满是咳出来的鲜血,直将胸前衣襟染成红色。

    此时又有从人来报,道:“公子,前方水域出现大片礁石,咱们船大,无法通行。”苻直命道:“放下小船!”,便自去后舱安排一应事务。子师踱到子蒙身边,单膝微曲,蹲下身来,轻声道:“师兄,且请保重身体。及见到恩师,子师自会陈明一切。到那时,师兄再恨我不迟!”“呸”。子蒙一口混着鲜血的口水吐到子师脸上,怒目圆睁,一语不发地盯着他。俩人对视半晌,子师终于轻叹一口,撩起衣襟擦去脸上秽物,也往后舱去了。

    及不多时,苻直已命人将小船放入水中。小船颇小,只能载得七八人。苻直命人押着子蒙,与子师及五名随从下至小船之中。不远处礁石林立、形态各异,黝黑表层之上长满青苔,均高出水面一丈有余。只听子师说道:“此处礁石乃是南山祖师按前代诸葛孔明九宫八卦阵法布下,待会须得听我号令,若是行错一步,便再也别想出来了!”

    苻直接口喝道:“你们听到没有?”从人各执船桨,躬身答道:“是,公子!”只听子师口中默念:“三山环绕、五岳归真。逢六左迁二,逢九右迁七。坎似坤中水,艮至震雷移。乾兑有大道,何必分东西。”除却子蒙,众人均不解其义。子师也不解释,只告知划桨之人该往何方前行。子蒙坐在船内不再说话,冷冷地瞧着子师。小船行得甚慢,随从们眼见南山迷雾如此邪门,是以,半天才敢划动一下船桨,生怕行错一步便就此困在这礁石阵中。直行了两柱香时分,小船便行不动了,似是水底有东西卡住小船。幸好,此时离岸边也只有六七丈的距离。

    众人抬头一望,只见自山顶滑落一叠瀑布,水帘悬挂、滔滔不绝,正落入两山之间的江水之中。瀑布旁边的山体向水中延伸出一小块空地。眼见前方并没有路,众人面面相觑,只等苻直示下。子师不等苻直发问,便一马当先,携着师兄子蒙足点江面、涉水上岸。苻直等人见他显露这一下轻功高明至极,简直如燕子抄水一般,均想,我等是没有如此轻功了。无奈之下,连着苻直一个个“扑通扑通”都跳入水中,洑水上岸。其实,小船搁浅之处与山脚空地之间有一条石板小路。只是路面在水面三寸之下。子师从小走惯,熟悉至极,苻直等人却是无从知晓,还道南山派轻功果然名不虚传!

    子师与子蒙上岸后也不等苻直等人,便闪身自瀑布与山体的接缝处进入山洞。苻直在水中瞧得清楚,他见子师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内心着实着急,双臂紧划几下水。他乃北方胡人,从小长在马背之上,水性本就不佳,只勉强淹不死而已。此时越急越慌,越慌越乱,一个浪头打过来,他竟慢慢地往水底沉去。幸亏从人之中有那水性不错的,闭上一口气将他从水底捞出来,一行人这才连滚带爬地上了岸。

    苻直灌了一肚子江水,正自头昏脑涨,忽然想起子师、子蒙没了踪影,也不顾随从中还有被淹得半死不活的,便湿哒哒地往山洞里闯。刚一进去,黑漆漆一片,他目不视物,不防脚下高低错落,一个狗啃泥便摔在地上,幸亏他武功不弱,这才没摔破头脸,饶是如此,也是筋酸骨痛,不住哈气。忽听耳边有人说道:“你不是硬朗的很么,怎么也怕疼么?”正是子蒙的声音。

    苻直大喜过望,原来俩人并未走远,就在这洞口站着。只是两人未曾出声,黑漆漆地,苻直竟是没有看见。子师将随身火折点燃。此时,苻直随从也已进入山洞,见岩壁上插着火把,便想顺手拿下。子师厉声喝道:“住手,你想被万箭穿心吗?”那人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缩回了手。子师拿起另外一个火把,将其点燃,慢悠悠地道:“这里是南山禁地,非掌门允许不可进入。墙上共有十个火把,只有五个可以移动。一旦拿错了,便是万箭齐发。”

    苻直不禁暗自庆幸:南山派果真邪门!幸亏有子师这个叛徒带我们进来,不然,今天我们全都要折在这。这样想着,子师已沿着石洞尽头处台阶向上而行。苻直怕被甩掉,连忙同随从押着子蒙在后跟上,不一会,一行人便来到尽头石门之处。

    子师朝众人道:“你们让开些!”苻直等人自进入南山迷雾以来,处处受制,全靠子师从旁指点,此时对子师的话已是不加思考,言听计从。听到吩咐,便即后退几步。只这几步,便已退回狭窄的隧道之中。子蒙却没有挪动,就站在子师身边。只见子师伸手向岩壁上一抹,上有一块八卦形凸起。子师猛地一按,隧道两旁岩壁顿时万箭齐发。

    事出突然,苻直等人均无防备,只听“啊、啊、啊”几声,随从中已倒下三人。剩下两人两手抓满箭矢,连口中也各自咬着一支。那箭矢劲力颇大,射程又短,直震得那两人口唇流血,连牙齿也都掉落几颗。子师“咦”了一声,颇感意外地朝苻直道:“没想到你竟带着武功如此高强之人。不但自己躲过箭雨,还能护你周全,当真不易!”

    却见随从中的一人扔掉手中箭矢,伸手抓向自己发际,一用力,便揭下一张面皮。子师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听那人说道:“子师道长难道忘了,有恒道长尚且败在老夫手下,些许雕虫小技又怎会伤我分毫?!”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苻直的师父,也是氐王军师胡怀忠。那日夜袭北地,打伤有恒道长的就是此人。子师亲眼见他出手,其武功虽不及师父,却也在自己与子蒙师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