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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回京城时,满朝文武都震惊南秦百姓们对攻打北齐竟然有这样的齐心。
南秦和北齐还没真正地燃起战火,但是南秦内,遍布大江南北的州郡县百姓们,如燃烧了的干柴,齐齐迸发出对这一场战争的支持和激昂。
似乎等待这一仗等了好久了!
秦钰得到消息时,也是愕然和讶异的,他也没有想到百姓们竟然会如此的支持他攻打北齐。但细细一想,他便明白了这里的关键。
谢氏、忠勇侯府、谢凤。
二十多年前,忠勇侯明明打败了北齐,可是却议和送出自己的女儿嫁去了北齐。皇室不为此背负什么,可是谢氏和南秦的所有百姓们却暗暗地背负了对于忠勇侯府送出女儿的这一姑且算作耻辱的一件事情。
多少年来,先皇忘了谢氏的忠心,只知对谢氏对忠勇侯府忌惮。
而百姓们却没忘,他们认为,不该忠勇侯府送女儿出去,即便谢凤后来贵为北齐皇后,即便受北齐王宠爱,但是他们都看不到,他们觉得她一定不幸福,背井离乡,远离家国,孤身一人在北齐,受尽了多少苦,才能坐稳她的皇后之位?
谢凤,是忠勇侯唯一的女儿,她应该是比公主还金尊玉贵,应该由南秦的高门贵族的公子娶了她,应该享受忠勇侯府小姐该享受的荣华富贵,应该是背后有忠勇侯府这座大靠山,不应该只身一人困在北齐王宫,与盘踞在北齐的庞大势力的玉家进宫的玉贵妃头破血流的争斗。
谢凤当年嫁去北齐,代替南秦的大长公主,是亏了她。
南秦皇室不觉得亏了他,先皇不觉得亏了她,但是南秦的百姓们却觉得亏了她,亏了忠勇侯府,亏了谢氏。
这么多年,皇室一再忌惮逼迫,忠勇侯府和谢氏一退再退。
他们以为,一直盘踞护卫百姓们安平的忠勇侯府和谢氏怕是真要完了的时候,没想到,忠勇侯府出了个谢芳华,嫁与了秦铮,又得新皇喜欢,挽救了谢氏,挽救了忠勇侯府。
后来,先皇死了,新皇登基。
诸多事情,内忧外患,南秦百姓们都齐齐地捏了一把汗。
如今,彻底地查出,原来一直是北齐在背后筹谋暗算捣鬼,焉能放过北齐?
二十多年前的玉兆天假死,嫁祸南秦,使得南秦理亏之下赔了女儿,这笔旧账,总要算算。玉兆天暗中指使人伤害小王妃、挟持怜郡主,看低南秦,这是新仇,也一并算了。
讨回谢凤,讨回的不止是忠勇侯府的女儿,还是南秦百姓们敬重的忠勇侯府的女儿。
哪怕血流成河,南秦百姓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同心协力,不会善罢甘休。
秦钰在御书房静静地坐了大半个时辰,站起身,对着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泉子小声谨慎地问,“皇上,南秦百姓与皇上一心,齐心协力对敌,这是好事儿,您为什么叹气啊?”
秦钰回头看了小泉子一眼,说道,“我今日总算是明白了几代先祖为何非要不顾北齐虎视眈眈拔除谢氏不可了。”
小泉子一惊。
秦钰揉揉眉心,“谢氏的民心之力,实在太过可怕。”
小泉子又一惊,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想着皇上不会是对谢氏也有什么想法了吧?
秦钰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朕如今对谢氏有什么想法了?”
小泉子吓了一跳,险些站不稳,他想什么,皇上竟然能猜得到?他脸顿时白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奴才该死。”
秦钰笑了一下,“你这样想,也不奇怪。”
小泉子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再言声。
秦钰摆摆手,“你起来吧,朕没怪你。”
小泉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起来。他如今总算明白了吴公公对他的教导,说伴君如伴虎,你要会猜帝王的心思,但还不能去猜帝王的心思,才能活得长久,至少,活到退下来。他今日算是长了教训了。
秦钰又道,“至少,在朕的有生之年,不会如先皇和历代先祖一样,再对付谢氏。”
小泉子偷偷看了秦钰一眼,只看到一袭背影,挺拔笔直。
“南秦皇室和谢氏,从建朝之日起,其实,就是共天下的局面,任何一方打破,南秦的江山就没了。”秦钰道,“这么多年,北齐正因为看透了了南秦,才屡屡制造矛盾,而当局者迷,南秦皇室一直看不透。”
小泉子不敢吭声,更不敢接话。
“幸而如今坐在这帝王位置上的人是朕。”秦钰眯起眼睛,“朕不会让北齐得逞的,不论是谢氏的民心,还是皇室的民心,总之都是南秦的民心。所谓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北齐就等着吧。”
“皇上英明。”小泉子连忙道。
秦钰转回身,用手指弹了小泉子头一下,“你真该好好地跟吴公公学学,你若是能学他八分,那么,你这颗脑袋在朕的有生之年就能够保住了。”
小泉子一个激灵,立即笑着说,“奴才愚钝,一定和吴公公好好学。”
“该响午了吧。”秦钰问。
小泉子点头,“快响午了。”
“走,回宫。”秦钰抬步出了御书房。
小泉子立即跟在秦钰屁股后,看着走在前面的帝王,悄悄地抹了抹头上的汗。
来到宫门口,见谢芳华在树荫下白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身上,空隙处的阳光穿透,斑斑点点,她看起来静若处子,柔美秀雅,养回了几分的气色看起来娴静舒适。
他站着门口,看了一会儿,见她似乎沉浸在棋局里,没注意到他到来,缓步走了过去。
谢芳华手中捻了一颗黑子和一颗白子,眉头轻蹙,秦钰坐在她对面,她头也不抬地说,“今日不是文武考吗?你没去观场?”
“有左相和李沐清在,用不到我去观场。”秦钰看着棋局,“你又不听话,这么费心思的棋局,摆来做什么?”
谢芳华将手中的黑子和白子一起扔给他,抬起头,靠在椅背上,“我正不愿意费心思了,下面的你来。”
秦钰接过棋子,看了片刻,失笑,“你希望白子赢?还是希望黑子赢?”
“我希望谁赢不重要,因为接下来,我不是下棋之人,你才是下棋的人,你想要谁赢才重要。”谢芳华端起水,喝了一口气,不满地对一旁的侍画道,“怎么连水也这么苦了?”
侍画小声说,“小姐,这是野菊花用来泡的茶,能去些心火。您不是说最近一直喝白水,太没味道了吗?而您又不喜欢吃甜的,太酸的太辣的会解了药效,都不适合。只能泡这个了。您要不喜欢,我再给您换别的。”
谢芳华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是水的事儿,是这生活,太没滋味了些。”
侍画不再言声了,小姐是个闲不住的主,如今已经在宫里闷了十多日了,皇上一直看着她,不准她费神看书,不准旁人来探望打扰她养伤,这不准,那也不准,她是真的闷坏了。
秦钰抬头看了谢芳华一眼,“你想去文武场看看?”
谢芳华摇头,“没想。”
“你若是想去看看,我陪你去。”秦钰道。
谢芳华摇头,“不去。”
“你确定?”秦钰捻着棋子,半天没落下,“你不是在宫里住得闷了吗?难道不想出去走走?”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我是看到你就闷,看不到你的话,不出宫也没事儿。”
秦钰轻轻哼了一声,落下白子在棋局上,“你当谁都有福气让朕天天盯着养伤?不知好歹。”
谢芳华看了一眼棋盘,阴阳怪气地说,“那还要多谢皇上厚爱了。”
秦钰抬眼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别说话了。”
谢芳华住了口。
秦钰落下白子后,紧接着,也落下黑子,然后,不停地落子,黑白子纵横交错,十分快速,隐隐地带着一股凌云之势,棋盘上满布杀气。
最后,一颗白子落子,全局已经落下帷幕。
谢芳华看了一眼秦钰,“好大的杀气。”
秦钰伸手一推棋盘,将棋盘打散,“我这点儿杀气算什么,你出外看看,如今遍天下都是杀气腾腾。”
谢芳华看向宫外的方向,宫墙阻隔,但也阻不住沸沸扬扬的民心之力,她挑眉,“这样难道不好?难道你说一打仗,百姓们都厌怏怏的状态就惹你欢喜了?”
“自然不是。”秦钰看着她,“只是这民心之力不是来自皇权,是皇权的悲哀,朕如今坐在这把龙椅上,焉能高兴得起来?”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那也是你南秦历代帝王没做到收拢民心,怨的了谁?”
“是啊,怨的了谁。”秦钰叹了口气。
谢芳华见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便笑着道,“从今以后,南秦的江山由你做主,你不能抹杀历代南秦先皇先祖所作所为,但是从你起,最起码,能改写南秦的历史。”
“改写南秦的历史?”秦钰看着她,“怎么改?”
“用你的帝王之才,站在高处,庇护南秦的百姓,百姓们看到了新皇的作为,那么,也就会掩盖谢氏光彩。”谢芳华看着秦钰,“一个好的帝王,不是处处提防小心筹谋铲除臣子,而是站在比臣子更高的地方,驾驭臣子。整个南秦都是你的,谢氏自然也是你的子民。当你的眼界和胸怀以及才能容纳整个天下时,谢氏即便再大,也是渺小如尘埃。”
秦钰眸光凝定,“你这是在宽慰我?”
“我是会宽慰人的人吗?”谢芳华动手收拾棋盘。
秦钰看着她,片刻后,缓缓地笑了,“谢芳华,跟你说一件事儿。”
“嗯?”谢芳华看着他,这是多久以来,他听到他连名带姓地喊她了。
秦钰抿了抿唇,“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看朕如何征伐北齐,统治好这南秦江山。”“自然!”谢芳华理所当然地道。
“不准死,你若是死了,别说秦铮陪你死,就是朕,怕是也觉得即便这南秦江山的子民因皇权而万众归心,我的雄才伟略庇护天下,也没了意义。”秦钰又道。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笑了笑,“上天听到你的祈求了,应该会给你一个机会。”
秦钰又气又笑,“你这女人。”话落,吩咐小泉子,“去端午膳。”
小泉子应了一声,连忙去了,想着小王妃果然是小王妃,皇上的心情无论有多不好,到了她这里,立马治愈了。
只是可惜,她是小王妃,是铮小王爷的小王妃,不是皇上的皇后。
想到这里,他立即打断乍然冒出的想法,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匆匆向御膳房跑去。
用过午膳,秦钰又问谢芳华真的不去文武场看看,谢芳华摇头,秦钰便去了御书房。
谢芳华又在桌前沾了水,在桌案上写秦铮的名字。
侍画想着外面人人都觉得铮小王爷爱惨了小姐,可是只有亲近的人知道,小姐一样爱惨了小王爷。只是这份爱深重,寻常旁人不能体会到罢了。
谢芳华写了一会儿,对侍画轻声问,“秦铮去了漠北,没在漠北停留,如今应该是又与郑孝扬汇合了吧。”
“铮小王爷从在漠北露了一面,救了怜郡主外,便离开了,如今失去了踪迹,应该是暗中在做事情了。”侍画小声说,“怜郡主如今留在了漠北军营,据说侯爷很头疼,却拿她没办法。”
谢芳华笑笑,“被玉兆天挟持,也不怪秦怜。她从出生便被太后接到了宫里,在宫门待了十五年。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聚。谁都不能体会她心里的苦和憋闷。她离开京城,对于她来说,就是离开了困着她的网。漠北如今这个时节,正是秋高气爽,蓝天广阔,她见了,自然如放飞的小鸟,不乐意回来。”
“可是难为咱们侯爷了。”侍画说,“侯爷大约又瘦了。”
谢芳华笑看了一眼侍画,小声说,“侍画,你是不是也喜欢哥哥?”
侍画一惊,连忙摇头,“小姐,奴婢是喜欢侯爷,可不是那种……那种喜欢。”
谢芳华弹了她脑门一下,“看你吓的,我就问问,你若是没有最好,我这里可有个给你选中的人选。”
侍画脸顿时白了,“小姐,奴婢说了,要侍候小姐一辈子。”
“嗯,就是想让你侍候一辈子,才给你选了个我中意的。”谢芳华道。
侍画一怔,呆呆地看着谢芳华。
“秦铮身边的青岩,你看怎么样?”谢芳华笑着问。
侍画连连摇头,红着脸道,“奴婢可配不上小王爷身边的青岩公子,小姐,您还是别乱点了。”
谢芳华见她脸红,笑着又点了她脑门一下,“我们侍画又不差,怎么就配不上了?”
侍画跺脚,“小姐,您若是再胡说,奴婢可恼了,不理您了。”
“好,好,我不说了。”谢芳华笑笑,“反正我和秦铮的命还悬着,你们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晚。”
侍画松了一口气。
谢芳华趴在桌案上,懒洋洋地说,“郑轶、郑诚、郑孝纯这三人如今还在京中吗?在做什么?”
侍画立即说,“自从右相府李小姐出了事儿,李公子也干脆地拒绝了郑孝纯的求娶,皇上也表了态,郑孝纯代弟顶罪求娶的事儿自然就黄了。如今郑孝扬被皇上关进了暗牢,荥阳郑氏的人没离开京城,在京城买了一处院子,暂且居住,这几日,据说日日往大长公主府跑求情呢。”
“求什么情?”谢芳华问。
“求大长公主去找皇上求情,放二公子出暗牢。”侍画小声道,“这荥阳郑氏看起来很重视二公子,没丢下他离京回荥阳。”
谢芳华笑了笑,“荥阳郑氏的人能将荥阳隐藏了多年,不是真傻子,怕是也觉出这中间有些不对味来了。不过,他们也不敢肯定哪里不对味,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关键点还在郑孝扬的身上。他们是想见见郑孝扬。”
侍画点点头。
“秦钰这几日对荥阳郑氏是不是没管没问?”谢芳华又问。
侍画想了想,点点头。
“不理就对了,若是秦钰让他们安心地住在京城,他们反而不敢再待了。这时候,只有他们待在京城,秦钰就能将京城明里暗里的风声掌控得滴水不漏。”谢芳华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荥阳郑氏暗桩被铲除之前,他们半丝风声也不能得到。”顿了顿,又笑道,“他们要见郑孝扬,就等秦铮和郑孝扬回来的时候吧,那时候,荥阳郑氏即便再想反叛,多年根基也已经毁于一旦了,也无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