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自己人就得自己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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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二十九章 自己人就得自己护着!

    陈芜是交址人,哪怕他如今是皇太孙身边除却黄润之外的第一人,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宫中的宦官来自天南地北的都有,得势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想当初英国公张辅从交址带回来的二十四个人中,除了他们这寥寥几个得宠的,无声无息丢了性命的就有五六个,剩下的有的在各宫杂使,不少甚至沦落成了廊下家的杂役。

    能够从交址被挑选出来送到大明的人全都是五官端正的,但是,会看眼色灵巧善媚却并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赋!

    因此,领悟到了张越今天的来意,他便立刻有了主意。此时此刻,看到那位魏指挥使眉头紧蹙仿佛还在犹豫,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笑容可掬地说:“先头小张大人下江南的时候,殿下原本是要多给您一些人的,后来因为您要隐匿形迹,所以才给了四个。事后听说松江府那天晚上的倭寇进犯之后,殿下还后怕了好一阵子。更何况万大人这一趟是去瓦剌,那就更得多带一些人了。听说随行兵卒要两百?既然如此,府军前卫挑五十个人吧!”

    魏指挥使如今三十出头,也算朱瞻基很是亲信的一员将领。尽管对于陈芜的自作主张很是不满,但听着听着,联想到之前朱瞻基和张越来这儿的情形,他便品出了滋味。反正这都是陈芜的主意,他到时候全都可以推到这个太监头上,何妨给张越一个面子?想到这里,他就不再犹疑,爽快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还请张大人万大人随我来。”

    万世节在旁边看着陈芜自说自话,魏指挥使脸上先抑后扬,张越则是一直微笑着站在那里,甚至没多说几句话,心里不禁叹为观止。于是,眼见那一个指挥使一个太监的奇特组合走在前头,他忍不住按了按手心,暗想怪不得张越急急忙忙把他拉到这儿来。

    这京师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他这种无亲无故的还真是摊上了一个热心朋友……不对,是热心连襟!

    而张越的心里却远非表面上这么淡然。他原本只是寻思着府军前卫也是京卫,如此一来找几个相熟的军官,拉下这张脸抽调十个八个可靠人总没问题,也好避免万世节一个文官指挥不动下头,到时候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谁知道,他竟然会无巧不巧在这里遇上陈芜。这个年纪轻轻的太监竟是不等他明说就安排好了一切,那份机敏心思简直是绝到家了。

    洪武年间的京卫上十卫和京卫上二十二卫轮番上直护卫宫禁,因此真正的营地大多数在城外。府军前卫因为还兼着陪朱瞻基演练军阵和练习武艺的名头,所以在京城内的营地也比寻常京卫大,小校场更是完全专属他们使用。于是,魏指挥使只让人去吩咐了一声,这会儿小校场的东边已经站上了十列十排整整齐齐的人。

    陈芜说是五十,魏指挥使寻思着既然做人情就不妨做大一些,一下子就挑出了一百精兵。就当他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回头就去向兵部办理此事,不远处却有一个人大步如飞地跑了过来,待到近前,他单膝下跪行了军礼,看到魏指挥使点头就利索地跳了起来。

    “张大人,前一次大比我得了头名!”石亨的袢袄军袍等等和其他军士没什么不同,只是头上戴的是银饰边幞头。看到张越只是微笑着赞了一句,想起刚刚听到的消息,他哪里按捺得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听说您正在挑去瓦剌的人,算我一个怎样?”

    但凡朱瞻基见过并流露出赏识之意的每个人,陈芜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自然认得石亨。毕竟,张越重回兵部之后,朱瞻基只来过几回,但每次都会点上石亨随行。那次大比石亨在所属千户所大比中得了头名,他还记得那位皇太孙当时说的话。

    “张越看中的人倒真是不差!”

    就连当初皇太孙一时恼火打发走的那个房陵,事后也证明不过是误会,只这人如今已经调去了东宫任官,朱瞻基倒是还惋惜了一阵子,但最动容的还是他。因此,见石亨莽莽撞撞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他顿时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终究是年轻气盛,瓦剌岂是什么好地方?

    “你真想去?”看到石亨毫不犹豫地点头,张越顿时犯起了踌躇。但想到这小子武艺娴熟射艺过人,满心都是想着沙场建功,自己阻得了这次阻不了下次,于是便点了点头,“那好,你这本事毕竟没经过战阵,磨练磨练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你如今是军中的人,须得魏大人点头,更何况皇太孙殿下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光是求我有什么用?”

    此话一出,别说陈芜,就连魏指挥使也为之一愣。只张越虽不曾明着答应,那意思却明确无疑。魏指挥使自然不会拦着一个莽莽撞撞的愣小子,而陈芜略一思忖,则是满口答应回头和朱瞻基说一声,心里却已经把石亨归到了有勇无谋的那一类。

    须知张越将此人举荐了进来,总是希望其平步青云,那么在府军前卫总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如今这小子偏偏自告奋勇前往险地,难道是嫌命太长了?

    办成了这么一件事,一直站在旁边当哑巴的万世节少不得出来连声道谢,张越也不好多逗留,于是就匆匆告辞。等到出了府军前卫上马,万世节就驾马靠了近前,问出了刚刚憋了好一阵子的问题:“你先头去青州也好,下江南也罢,哪怕是去兴和,都是从京营挑的人,这回怎么会想到府军前卫?那毕竟是皇太孙的亲军,被人知道了不会说你闲话?反倒是京营掌事的安远侯是你家姻亲,这不是更低调一些么?”

    张越此时随手抓着缰绳,心里却在想着那天晚上朱棣带着朱瞻基过来的情景。朱棣并不是像朱元璋那样严苛的天子,很少晚上出宫去各部衙门视察,更何况特意带上了朱瞻基。即便是得知了军报心情烦躁出来走走,可一头扎进兵部职方司,说不定就是朱瞻基的撺掇。于是,心不在焉的他直到万世节又问了一遍,这才回过了神。

    “京营里头的世袭军官众多,要是那里也有不利于我的流言散布,上那儿调人麻烦更大。何况这次去的人是你不是我,难保路上有人生出别的心思。再说了,府军前卫本就是京卫,皇太孙殿下答应了,下符征发的事情就是职方司做主,别人不好说什么。要是可能,我自然想让周百龄随你同行,只可惜人家已经高升了,眼下人还在大宁。”

    人都认为安远侯柳升恶了他,这当口他还是少出面为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还真是颠扑不破的理!”

    一时间忘记了这一茬,万世节只能懊恼地摇了摇头,随即迸出了这么一句感慨。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这一对挚友兼连襟再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等拐进了六部胡同,张越眼看万世节在礼部衙门前下了马,把缰绳丢给了一个皂隶就往里走,他又高声提醒了一句。

    “好好准备,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我家田里种出来的新鲜玩意!”

    “知道了,我又不是今天就走!”

    万世节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等迈进了大门之后就换了一幅郑重其事的公文脸,心里却转着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张越田里种出来的新鲜玩意,这不会吃死人吧?

    张谦那一日在郑和王景弘杨庆面前问了一句,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各种各样几大包种子,他诸事繁忙,竟是连一句提示都没有便使人撂给了张越。张越虽说惦记着玉米花生番薯辣椒之类的,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种子却犯了难,只好拿到田庄上找了几个种地的能手,吩咐他们慢慢试验起来,随即就当了撒手掌柜。毕竟,他那点可怜的农业知识放在这里并不顶用。

    而且,看那些种子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他最喜欢的玉米和辣椒,权当尝试一下西洋特色作物好了……

    随着九门紧闭宵禁鼓响起,白日里喧哗热闹的京师一下子就静寂了下来。自打天子抱恙,城中那些大宅门都停了笙歌曼舞,反倒是官员们的彼此串门多了起来。张府大宅却是没什么访客,用过晚饭之后,张越先去看了看张赳和方敬,顺便拿回了一摞他们白天做的破题和文章。回书房看了一遍,他把这厚厚一叠纸往旁边一扔,忍不住长长嘘了一口气。

    这科举阅卷只有区区数日的功夫,要看的却是成千份卷子,能否取中却是运气成分居多。除此之外,一是靠那一手书法,二是考官巡阅时能否让他当场看中那份卷子,至于第三,则是能否写出一篇惊才绝艳的传世名作了。张赳的文章已经是火候很不错,方敬虽然稚嫩了些,但也已经算是出色了,只能否考中却仍是说不好。

    眼下是同辈,将来就该是子侄辈了。他虽说没指望他的儿子将来倚靠这块敲门砖,可是,他更不想养出单纯躺在父辈基业上混日子的纨绔。想到这里,他便抬起了头,看见的却是连生连虎两人正在那里来来回回打眼色。

    “咳!”一声咳嗽把神神鬼鬼的两个人给叫回了魂,他便正色问道,“你们两个如今也娶妻生子,老大不小了,以前跟大哥二哥的人早就另行有了安排,我也打算给你们挪个地方。”

    由于张越如今有了牛敢他们四个,彭十三也经常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因此连生连虎这跟班的差事差不多是完全丢了,白天几乎都闲着,也就是晚上到书房伺候。此时听到这一说,两人顿时大惊失色。要知道,他们如今只是能认字,武艺稀松平常,出去当掌柜经商更不行,这要是张越不要他们,他们就算改了别的好差事,到头来说不定仍得丢了!

    “少爷,咱们兄弟没什么别的本事,您就留着咱们俩在身边吧!”

    “在书房中一直伺候笔墨有什么出息,跟班小厮能当一辈子?”

    张越心中早就思量过这回事,此时自然不会和两人继续磨牙:“连生,你性子稳重,之前我在庄子上种的那些地,你多多留心,此外还有我和少奶奶的几个庄子也会慢慢地一并交给你。连虎,你比你家大哥机灵,先去族学看一阵子,今后那里归你管。除了笔墨书本以及各色用具之外,眼下先有一件事,我回头拟一张卷子给你,你回头给学生们做一做,到时候把这些拿来报我。你们都跟了我多年,情分不同,我也不想罗罗嗦嗦嘱咐你们别的。”

    他顿了一顿,随即加重了语气:“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们只要记着这话就好。”

    连生连虎没想到张越竟然早就替两人设计好了,一时间竟是呆站在那儿,直到听见最后这句话方才醒悟过来。连虎究竟灵动,连忙拉了大哥跪下磕头,旋即赌咒发誓似的说道:“少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决不辜负少爷的信赖!”

    “小的一定好好看着庄子,不让那些混账行子黑了少爷和少奶奶的钱!”

    连虎的话听着还好,可一听连生这粗声粗气的保证,张越不禁笑了起来,没好气地上前用脚尖捅了捅他,等到这家伙抬起头,他方才没好气地斥道:“做事情不要一味严苛,你死死看着,那些人没法捞钱,脑筋就会动在其他的地方。总而言之,你们俩全都跟着高泉好好学。你们连家当初种过地,如今你们又识了字,也该好好给子孙挣个将来了!”

    眼看时辰不早,张越见两兄弟浑身是劲头,心里不禁好笑,遂站起身来准备回屋。才走了两步,他想起一事,就回过身将那厚厚一摞墨卷抱在手里,然后才出了门。等一路回到了屋子里,见杜绾正在炕桌上写着什么,他就将这叠东西往那炕桌上一搁。

    “贤妻大人,这是四弟和小方的文章稿子,你白天若是有空就帮忙看看。你别瞪我,我知道你学的不是八股,只是让你看看立意和对仗,此外还有他们的字。你也是沈氏的得意门生,如今的主考官无一不是深受那金版玉书的影响,四弟和小方都是临的沈体,这方面自然是没人比你更精通了。老万要走了,我这几天得做些预备,恐怕顾不上他们。”

    杜绾原本还想说张越就知道说好听的,待听得最后一句,她那一丝笑意顿时无影无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不想让张越去冒险,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万世节?